看话剧《活着》——致远方友人的电邮札记

收件人：liqing@email.us
发件人：zhangyu@email.cn
标题： 12月5日 晴 看话剧《活着》

　　
李晴：

　　你好，波士顿是北美历史最悠久的城市，文化气氛浓厚，你们的精神生活一定很丰富吧。

　　想起去年暑假在老家看了一场话剧，孟京辉导演的余华小说改编的《活着》，黄渤主演，获得去年话剧大奖，正在全国巡演。贵阳有幸成为一站，我有幸在家乡看到中国最高水平的话剧演出：最好的原著，最好的剧本，最好的导演，最好的演员。

　　余华是中国活着的作家中我最喜爱的一个，“活着”又是我最喜爱的他的代表作。 “活着”你可能看过吧？讲叫做徐福贵的一个人，先前是阔少爷，吃喝嫖赌输光家产气死老爹，而后痛改前非，和老婆及一双儿女租田种地过活；又被抓丁参加国共内战，在一场大溃败中奇迹般生还，被共军俘虏后还乡。解放后，福贵因为输掉田产幸运的成为贫农，而赢了他房产的龙二却成为恶霸地主被枪决。之后灾难接连降临在福贵身上，在同一家医院里，他的儿子有庆给难产的县长女人输血血尽而死，而他的哑巴女儿凤霞却因生产时大出血死亡。因为悲伤和体弱，他的妻子家珍不久也病死了。一个人可以遭受的不幸至此到达顶点了吧，但命运对福贵的打击还没有完。女儿死前产下的外孙苦根长到五岁时，他的当搬运工的女婿出工伤死了；他独自抚养最后的亲人，这无父无母的孤雏，结果苦根七岁时，在一天福贵下田收棉花时吃了太多的煮豆子胀死了。在一系列悲惨到离奇的死亡故事的最后，衰老的福贵赶着他为它起名“福贵”的老牛，独自一人耕他的田地，并把他的故事讲给一位下乡收集民歌的小伙子听。

　　这是一个圣经中的受苦人约伯的故事，讲述人怎样承受上帝施加给他的苦难。在这里，活着，就是一切。用余华本人的话说：“小说描写的是一个人和他的命运的友情。”“人只是为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以外的任何东西活着。”

　　九几年张艺谋拍电影《活着》，葛优主演，当时挺火的，不知你有否看过？孟京辉的话剧《活着》是去年出品的，由金马奖影帝黄渤主演。黄渤是配音演员出身，在宁浩导演《疯狂的石头》中走红，一发不可收。他第一次演话剧，演的非常出色，黄渤的徐福贵，我认为远超葛优的徐福贵。葛优总免不了京城大腕的优越感，演技虽纯熟，却给人感觉是游离在角色之外冷眼看着自己的表演，你始终忘不了他是葛优。而黄渤的演出，很快我就只看见徐福贵，而忘记演员是谁了。剧本的改编也超过电影，张艺谋对原著的残酷似乎十分恐惧，害怕太多的死人吓着了观众，只让福贵的一双儿女死去，老婆，女婿，外孙都活下来一起过“好日子”了，主题也从一个讲生命的故事变成了对大跃进和文化革命的控诉，平庸而媚俗，极大的削弱了小说的力量。话剧则忠于原著，情节，台词，都来自余华，但又在表现形式上大刀阔斧，采用许多现代戏剧的手法，灯光，背景的运用也很独到，有些场面夸张变态，甚至荒诞不经，但内在精神却始终如一。

　　演出在贵州饭店国际会议中心，一千多人的剧场座无虚席，还在走道里加座，许多后排的人看不清楚演员，宁愿在靠近舞台的过道里站三个小时看剧。中间最好的座位票价二千八，周围的也不菲，还有很多人等退票。演出中掌声不断，每一次幕落都伴随观众情绪高潮，戏剧是悲剧，但余华的幽默令其中充满欢笑，可笑过又是难抑的悲伤。不知为什么，那天的女性观众更多，随着悲剧的接连展现，在我周围时常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但没有过度的眼泪，因为余华的作品是并不煽情的。

　　剧终演员和导演几次谢幕，全场起立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许多人趋到舞台前瞻仰黄渤的风采，而女主演袁泉的表演也很出色。导演孟京辉对观众致谢时说：感谢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余华先生。话剧的成功来源于原著的杰出，文学才是一切戏剧的根本。

      祝好，再叙！

　　张雨

　　2014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