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鸟

       每当客人到我家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院子里的小鸟。或在地面跳跃，或在树枝扑腾，或飞过院子上的天空。这时候，客人都会惊喜地说：“这里好多小鸟啊。”
       试想一下，蜿蜒起伏的大山深处，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坐落在一个山坳间。而我家的院子又栽种了很多树木，初夏时节，绿叶满枝，枝叶间藏着桃子，李子，杏子，肥嫩嫩的小虫子，不吸引小鸟才怪呢。
       夏天的清晨，天刚微微亮，我就被小鸟吵醒了。鸟声从窗外传来，一串串水泡冒出水面，咕噜咕噜响个不停；滴滴答答的，又像钟表在耳边清晰地走动；很有节奏地响着，偶尔一种鸟声转了七八个音阶后，最后一下还拖得很长，久久不走。虽然我不能从这鸟声中确定是哪一种小鸟，但我确信白天见到过它们。这么多的鸟声热热闹闹地交织在一起，听着却不浑浊，正下着一场窸窸窣窣的晨雨，一份简简单单的安静中，会让人沉沉欲睡。我在鸟声中醒来，又想在鸟声中再小憩片刻。
       小鸟的声音，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胜过了世界上一切丝竹之乐。

       话虽如此，除此之外，我似乎并不怎么喜欢院子里的小鸟。院子里的小鸟太多了，种类多，数量多；叫得名字有麻雀，画眉，八哥，杜鹃，金丝雀，小黑牛。叫不出名字的更多......成群结队，鸟多势众，它们根本不怕人，胆子够大。
       院子里的小鸟，最多的是小麻雀。它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屋檐下，走廊上，窗台，从窗台飞进房间，又从房间飞出来，俨然就是这里的主人。菜园是它们最爱光顾的地方。母亲刚刚播下的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豆角种子，不到一天让它们啄得一粒不剩。有一只个头较大的鸟，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尖喙短尾，羽毛灰黑，飞进菜园，直接站在稻草人身上。像是一群强盗的头子，正在指挥一场声势浩大的掠夺。已经连续第三天播种了，母亲对我说：“你少看些书，多赶些鸟。不然下饭菜都没得吃了。”
       没有办法，我从书房走出来，拿着一本书坐在菜园旁。当叽叽呱呱的鸟声响起，我放下手上的书，跑进菜园，吆喝是不管用的，拿起竹杆，一招斧劈华山，小鸟簌簌起飞，但是强盗头子仍然站在稻草人的帽子上左顾右盼，直到竹杆快要扫到翅膀，才嗖地一声钻进半天云里去了。真乃气煞我也。我转身一招横扫千军，小鸟仓皇飞离。紧跟上一招飞龙在天，三四米长的竹杆飞向半空呼呼作响，小鸟展翅高飞。砰地一声，竹杆落地，菜园里的小鸟也一只不剩了。
       我轻松地拍拍手，重新坐到椅子上看书。不就是几只小鸟吗?值得我这样的大内高手兴师动众。然而，书本还没打开，叽叽呱呱的鸟声又响起，它们卷土重来，我再次起身，几个回合下来，精疲力尽的我才发现自己内心是多么的悲伤，每次战术上的小胜，根本改变不了战略局势的发展，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快乐地啄个不停，我恨不得身上立刻长一双翅膀，轻轻一跃，像小鸟一样飞上天空抓住每一只小鸟......
      接下来，白菜叶子，黄瓜，西红柿，高粱都会成为小鸟口中的美味。
      院子里的桃树，李树，枣树，梨树，杨梅树，柿子树，枇杷树，每一棵树结的果子，都是小鸟首先品尝。然后等到我们去摘果子，一个个挂在树上，这个破皮，那个只剩下一半，有的连里面的籽都露出来了。

      所以，在我家里，一年四季，赶鸟成了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情。
      每天傍晚，我在院子西北角的一棵樟树下给鸡喂食，撒下一瓜瓢稻谷，鸡还没跑来二三只，一群小鸟从树上俯冲而下，落在地面蹦蹦跳跳，丝毫不讲客气，一边啄个不停，一边叽叽喳喳，从来不跟我打一声招呼。我想赶走它们，一声大喝，吓跑了小鸟，鸡也给吓跑了。后面事实证明我这样的做法绝对得不偿失。因为小鸟给吓跑，它们顶多在树枝上歇下脚，眨眼间又飞回来了。可是鸡给吓跑了，以为要捉它们呢。半天不得回来，一地稻谷，白白地便宜了小鸟。
      我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我在用稻谷喂鸡，也在喂小鸟。更可恨的是，以后，只要我有事没事站到哪棵樟树下，既使我没丢下任何东西，也有小鸟不请自来，在我的身边不停地盘旋。

      端午节快到了，院子里的五月桃结了不少。一个个饱满鲜美的五月桃挂在枝叶间，微风中荡漾，看上去真甜呀。我可是最爱吃桃子了。为了不想让小鸟抢先。我对母亲说：“您老人家在家不用做什么，守住这一树的桃子便是大功一件。”
      古稀之年的母亲爽快地答应了，天天向树上丢小石头，或者围着桃树打转。几天过去，母亲嘴里咕噜咕噜的说：“这又不是王母娘娘的蟠桃，谁稀罕呢。”老人家不干了，却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白色的塑料袋子把桃子一个个包起来。并且向我保证：“这下用不着担心桃子被偷吃了吧。”
      一个星期后，我从学校回家。走到树下去看桃子。很多袋子都被啄破，很多桃子被生生地啄空。一个个随风摇摆，摇摇欲坠。
      贪吃的小鸟，可恶的小鸟，它是怎么知道袋子里面的美味的呢。

      暑假操坪上晒稻谷，这绝对是小鸟的大餐。一群群小鸟招朋引伴，呼啸而来，黑压压一大片，像稻谷一样铺满操坪。而赶鸟的只有我一个人。鸟多人少，我赶走了东北角的小鸟，它们一下子飞到了西南边。我跑到了西南边，它们又飞到操坪中间。我疲于奔跑，明显处于下风。无计可寻之下，我找来一个录音机，放进去一个唱着花鼓戏的磁带，把声音调得最大，在小鸟正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打开。小鸟从来没见过这等阵势，这下真的被吓坏了，一下子作鸟兽散。
       我很是得意地在围着操坪来回走了几圈。
       不过一会儿我又关了，嘈嘈杂杂的花鼓戏，声音太大，不但鸟受不了，人也受不了。
       ......
  
       总之，每次赶鸟都以我们的失败而告终。
       但是，我们家还是要赶鸟，不然的话，损失更加严重。

       一天傍晚，我去菜园摘辣椒，看见一只画眉叼走空心菜上的一只螳螂后，迅速飞起来，停在一片高粱叶子上。叶子承受不了它们的重量，画眉刚停下，叶子深深地弯下去，画眉不得不又飞到另一片叶子上。这样不停地来回跑动。加之口中的螳螂拼命挣扎，画眉虽然抓获了食物，样子却甚是狼狈，在高梁叶子上蹦蹦跳跳，完全丧失了平常活泼可爱的风度，最后螳螂从口中掉下，它慌乱地飞进了菜园边上的一棵杜英树上面去了。
       我看得很开心，贪吃的小鸟，可恶的小鸟，想不到你也有失败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