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媒

                                                  母亲说媒
                                                   王清爱
      母亲悄悄告诉我：“我给人说成一合媒。”“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给经济媳妇找了个婆家！”母亲大声喊起来。我赶紧制止母亲，小声问，咋回事？母亲得意地笑笑：“说给咱村的锡利，我撮合的！”
      锡利住村南，我们住村北。距离远，平时很少打交道。但人我认识，黑瘦个儿，特能忙庄稼活。但屋里的活，除去给给猪煮饲料，其他没有会的。锡利老伴前两年因病去世，锡利哭得昏天黑地。至今村里还流传着锡利的哭辞，你这狠心的，留地留钱给我，咋就不留饭啊？今后我可咋吃饭啊……但村里人不买他的帐，毕竟时代变了，男人不做灶上活不再是光彩的事了。常常拿锡利戏谑不会做饭的男人，“难不成今后也要给你留饭？”弟媳妇见他可怜，三天两头做好馒头送去或请回家吃饭，但天长曰久，终究不方便，弟媳妇便给锡利张罗老伴。
      刚好，改嫁二十多年的经济媳妇被撵回来了。经济媳妇四十岁男人就脑溢血去世，身边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经济媳妇守着儿子过了六七年艰难日子，终于熬不住。发现经济媳妇有改嫁的念头，婆家人百般挽留，母亲还曾被请去劝经济媳妇。她说，有儿子在身边，还改嫁干啥？夫妻总是元配的好呢。还真让母亲说中了，经济媳妇改嫁后，天天家里田里辛苦忙，农闲的时候还要跟着建筑队做小工赚钱养家。一晃二十年过去，男人刚病故，男方的家人便锁了门，把两手空空的经济媳妇撵走。
      经济媳妇住我家对面，春天，帮弟弟妹妹打蒜薹的时候见过她。那天傍晚，我们疲惫地从地里回来，妹妹执意让我们去村里饭店吃饭。刚出门，见经济媳妇呆呆地站在门口。
     “嫂子，您这都要去饭店？”她羡慕地问。
      “嗯，这么晚了，你还不做饭？”
     “做啥饭？家里啥都没有。今天给儿媳打一天蒜薹，连个馒头都不给……。”经济媳妇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我们连忙请她一起去饭店。
     她却为难了：“不敢去，儿媳知道还不骂死我啊……看您家，多好，多好……”经济媳妇抹起眼泪。
     母亲也跟着难过起来。走出好远，还不断回头看她落寞的身影。
     菜一上桌，母亲就悄悄包起几块肉，鱼。
     “唉，她真是可怜！改嫁后光给那老头当佣人了。这边的儿子儿媳觉得丢人，都不管她。”母亲慨叹着，“也别怪儿子儿媳，她自己嘴上没把门的，啥都说。”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立刻会意地笑起来。母亲何尝不是呢？随着年岁增高，母亲越来越喜欢在村里聊天。往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一年冬天，囤在院外的几千斤大蒜被一把火烧光，巨大的损失让母亲失声痛哭，让家里人暴怒。家里人第一感觉是，肯定母亲说错话得罪人，人家才故意放火烧大蒜。母亲虽极力否认辩解，仍得不到家人的同情和宽慰。
     深夜，母亲在电话里向我伤心哭诉。尽管我很同情她，但事实是，从那之后，我们很很少能敞开心扉地和她聊天，家里很多事也瞒着她，生怕她一不留神说出去。
     看来，母亲并没察觉。
      几天前，母亲到锡利地里复收花生，正好遇到锡利弟媳妇，两人一拍即合。母亲做经济媳妇工作，经济媳妇嫌锡利不会家务，母亲说，所以人家才看好你啊，还不是因为你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这边刚答应，锡利又嫌经济媳妇嘴快，怕日后惹麻烦。母亲又跑去做锡利工作，谁没个短处？以后你俩一起过了，你按时提醒她。回到家，还没喝上水，经济媳妇又找上门，嫂子，俺还没要彩礼钱。彩礼钱一万！锡利又不乐意了……母亲又开始两边跑……最后，双方听从母亲的建议，彩礼钱八千！
     “唉呀，实在不容易，说个媒跑得俺腿都断了！”母亲喜滋滋地说着来龙去脉，仿佛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经济媳妇多少岁？这么大年纪还嫁人干嘛？”
     “六十二，比我小三岁。”母亲说。忽然想起，父亲去世近一年了……
     妹妹坐在旁边偷偷逗小侄女：“阳，咱也给你奶奶找个老伴吧？”“不行，不行，谁都没俺爷爷好！”小侄女生气地跺着脚喊起来。
    母亲尴尬地望着我们，脸涨得越来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