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辆轮椅给父亲

       要强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生病，更不会想到会得截瘫这种在他看来最丢脸面的“浊病”。但命运就是这般无情，53岁那年，父亲突然病倒后，从腰部以下就失去了知觉。
       至于患病的原因，我们一直瞒着父亲。因为那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癌症，我们都害怕告诉他原因的话，他会无法接受。
       不能行走的父亲一直躺在靠近窗户的床上，有时候我们会扶他坐起来，在身后堆两条叠好的被子。有一次，父亲回头愣愣地望着窗外说：“啥时候我能出去晒晒太阳啊？”
       “给您买一辆轮椅吧，推着您，或是您自己摇，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姐姐接过父亲的话茬。
       “买轮椅干啥？你就知道我不会好了？”父亲一脸不高兴，“再说了，轮椅也不便宜，我好了以后，不净是扔钱嘛！”
       母亲和姐姐以为说漏了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咱问问医生吧，看有没有必要。”我知道，这时候的父亲最相信医生的话了，“要是医生说让买，咱就买。”
       晚上，一家人开始商量给父亲买轮椅的事情。其实半年来，我们一直想给父亲买辆轮椅，这样他就不必整天躺在床上了。唯一害怕的是他看出什么不祥的预兆。
       第二天，我到县城的医药公司问了轮椅的价格，好的两千多元，最便宜的八百多元。我把价格告诉父亲后，他却异常坚决：“别买了，医生不是说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嘛！”
       看到父亲的表态，我的心头一阵酸楚，急忙扭过头。
       “要不咱借一辆旧轮椅吧，这不用花钱。”我灵机一动，“医生说，多出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会好得更快。”
       “这还差不多，等我一好，就把轮椅还给人家！”父亲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一丝笑意。
       上哪里借轮椅呢？患截瘫这种病的，十里八村也难找到一个，就是得了截瘫，谁又舍得花千把块钱买辆轮椅呢！
       一家人开始叹息起来。突然，二姐说：“我听说继昌的一个亲戚得了病后，买了一辆轮椅。那个人好像去年就去世了。”继昌是我二姐夫。
       我们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催促着二姐赶快去问。
       过了两天，二姐和二姐夫把一辆旧轮椅拖回了家。二姐小声告诉我们：“给了人家四百块钱。要是近亲戚，咋会给钱呢！”
       把父亲抬上轮椅，推到院子里。他眯着眼，斜望着天空：“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爸，咱村儿马上就要修柏油路了，修好路，你自己就能上大街上去看看了。”这件全村人都高兴的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父亲。
       “修好路我也不去，丢人现眼吗？在家里转转就够了，等我好了再出去。”父亲没有生气，他半年来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心情正好着呢。
       父亲坐了半年轮椅后，病情并没有好转，而是像医生所描述的那样，一天天恶化下去。那年秋天的一个清晨，父亲突然之间就离开我们了。
       父亲去世后，那辆旧轮椅被闲置在墙角。后来，村子里的一位老人患了脑出血，他的家人来找母亲借轮椅：“您借人家的轮椅还在吗？能让我们用用吗？”
       母亲把轮椅爽快地借给了人家。放在家里有什么用呢？不净是睹物思人吗！
       全村人和父亲一样，他们谁也不知道，那辆旧轮椅是二姐花钱买来的，不是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