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春已满(千字文)
2022-01-1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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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岁的落叶凋花都化做泥土,覆在山野间,把种子藏在怀里,等春风吹又生。立春后,风虽然依旧冷,种子们充满活力的气息却已清晰可闻。它们在冻泥之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我在冻泥之上一日接一日翘首期盼。
多少回,我站在村南最高的山顶,伸长目光满怀希望四下打量,却看见连绵不绝的山依然保持冬天模样,枯黄衰败,寂寥荒芜,像携了泥浆的洪流翻滚开去,起起伏伏直到天尽头。这个村庄那个村庄,裹挟在洪流的褶皱里,恰似一团团漂浮不定的落叶,让人心生悲壮与凄凉。
村南小河边有一排老柳树,粗粗壮壮的身子歪斜扭曲,灰黑色的皮肤皴裂粗糙,这里长了几个结疤那里生了几个窟窿,细长的枝条从高高的树顶垂下来,像上了年纪的人依然拥有浓密的头发。多少回,我站在柳树底下,细细检查每一根柳枝,看它们鼓起的一个个芽苞。柳树是敏感性格,对春天尤其如此,能最先感受到春的气味,最先把绿芽儿吐出来。可现在,芽苞们那么羸弱瘦小,一天天也不见长大,像营养不良的婴孩,哭闹的力气也没有,只管闭眼沉睡。
家门前的白土崖上,有两棵杏树,枝干相互交错,苍老崎岖,恰似国画里用焦墨绘出的老梅树。多少回,我攀上白土崖,又攀上杏树,拉下一根一根杏枝,看那些杏花骨朵。杏花也是敏感性格,它比桃花梨花更先绽开容颜笑对春风。可现在,杏花骨朵像柳芽苞一样,静悄悄,没醒来的迹象。
庄稼地边上的垄沟里背风,晴天的时候,阳光像金水一样洒进去,暖洋洋。生在其中的野草有福气,总能比其它地方的野草先长出芽儿来。可现在,我翻翻这棵,翻翻那棵,它们的败叶底下,只有若有若无的针样的黄尖尖儿。就像麦地里等待返青的麦苗儿一样。
多少回,我抬头看天。天空不再像冬日里那么苍白迷蒙,远了些,朗润了些,这里一朵云,那里一朵云,悠悠地飘。没有大雁和燕子的身影。它们,还在从南方归来的路上吧。
多少回,我低头看小河。河水依然结着冰,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多少回,我使劲用脚试探泥土,它们还在冰的束缚中坚硬如铁,藏在土内的种子们空有一身抱负,却一时无法施展。
一年又一年,立春之后,我都会心里发慌,都要这样在旷野里奔来跑去,东张西望,左寻右觅,生怕错过第一片叶儿发芽,生怕错过第一朵花儿盛开。终于跑累了寻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坐在阳光下打个盹儿。等睁开眼,杏花骨朵已长到黄豆大小,我欣喜地扑上去看杏花骨朵的时候,许多草芽儿偷偷探出头,我去看草芽儿的时候,满树杏花又背着我展颜欢笑,而河滩上的老柳树,也早在我慌里慌张的转身瞬间绿了眉眼,更别说庄稼地里连成片返了青的麦苗儿了——
一年又一年,我总是错过第一片叶儿发芽,总是错过第一朵花儿盛开。春花春叶,不因人渴盼就加快速度早生,也不因人忽略就放慢速度迟来。不经意间蓦然回首,春已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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