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蛋不只是老母鸡的事
2022-01-19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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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蛋不只是老母鸡的事
王清铭
生一枚鸡蛋不只是老母鸡的事。母鸡很老了,母亲还舍不得宰杀,它三两天还能下一次蛋,这是它还能在这个世上咯咯地唱民歌的原因。我们这些小孩子,盼望能够吃老母鸡肉很久了,睁的眼睛比鸡蛋还大,但那也是白搭。
老母鸡活在乡下,生活也苦,吃糠咽谷的,偶尔能啄食到几颗从我们嘴角掉落的米粒,就是难得的佳肴了。老母鸡瘦得皮包骨的,还得象老农人一样不停劳作,它的劳作就是下蛋。生活在乡下的老母鸡很懂事,知道不下蛋的后果就是被宰杀,只能勉为其难了。家里的粮食喂饱我们几个孩子已属不易,能养一只老母鸡就不错了。母亲眼巴巴地指望老母鸡下蛋,积累起来,拿去换一些油盐。
我们就想,如果我们能替母鸡下一两个蛋,老母鸡就不会那么累了,我们也不那么累了。粗糙得象手上茧子的母亲,根本就没空理会我们的心里活动,拿过一个小陶罐,手往门后的小锄头一指,我们就明白了,母亲让我们去挖蚯蚓,给瘦骨伶仃的母鸡增加“营养”。懂事的我们就顶着烈日出发了,生活在乡下的我们知道,一只老母鸡在家中有时比我们要重要些。好在黝黑的我们不怕日头暴晒。
夜里,母亲忙完似乎忙不完的活后,要看老母鸡明日是否下蛋。说是看,其实是“摸”更准确些。母亲用的“B超”方法很简单,就是手伸进鸡屁股,触摸是否有蛋。老母鸡逆来顺受,或者以前抗议都无效,很乖顺地让母亲完成“诊断”过程。我们紧张地盯着母亲黝黑的脸庞,如果有一抹笑意从皱纹中浅红地透出来,那是老母鸡“有喜”了,我们悬着的心就放下来。母亲指定我们中间的一个人,说:明天别乱跑,盯着点。我年纪比较小,盯梢母鸡的任务多数落到我头上。
这样,母鸡下蛋的事也变成了我的事,从早上醒来,我就得暂时告别在田野疯跑的自在。我对这样的安排也抗议过,但拗不过母亲宽大的手掌,就逆来顺受了。我要一直盯着老母鸡,不能让它将蛋下在屋外被别人捡走,或让不安分的它在高处下蛋摔碎了,或不小心被多管闲事的邻家的狗给磕破了,生活在乡下的母鸡没有那样的自由。等它被我赶进窝里,我也很乖顺地蹲在旁边侯着,咱得要老母鸡一道抱窝。屋外,小伙伴嬉闹的声音击打着我的耳鼓,我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但我不敢跑开,不是怕母亲扬起的宽大手掌,我很早就懂事:生活在乡下的孩子,不能随心所欲干自己想干的事哪。
老母鸡在积蓄所剩不多的力量,它闭目,根本就不看心急如焚的我一眼。我突然讨厌起这只不懂体谅的老母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惊吓了它,它慢悠悠地再将要憋出来的蛋憋回去,咱可是吃不了兜着也走不了。好不容易,老母鸡憋足了劲,蛋憋出来,咱那憋着的心情也随着它咯咯地歌唱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拈起这枚还带着体温的蛋放在手心,捧着,再小心翼翼地放进盛鸡蛋的陶罐里,顺便又算了一遍鸡蛋的数量,想象着吃鸡蛋的情形,口水从嘴角涌出来。我用袖管一抹,轻快地跑到小伙伴嬉闹的队伍中,笑声咯咯地扔了一地。抬头看天空,将近中午的太阳仿佛一个大的蛋黄。
日子就在我掰手指计算吃蛋日子的过程不急不缓地过去了,一天,我又打开陶罐的盖子,想去数已经数了无数遍的鸡蛋数量,突然发现罐里空荡荡的,我咧开嘴,很委屈地哭了。
此刻,母亲提着装鸡蛋的篮子,正走在去市场的路上。头上的太阳也如一个硕大的蛋黄,流淌在地上的,是明亮如蛋清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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