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时间拼图

　　一 　　我大约是去年冬天搬进来的，入住在二楼，一切符合设想，最满意的是卧室外连着一个较为宽敞的阳台。彼时杂而乱的阳台铺满经久的灰尘，角落里积弃着尚未收走的残余废料，护栏上还留有鸟类探足过的痕迹。阳台十分敞阔，向外望去，视野所及，是大面积的绿化带，高高低低的树木与密密匝匝低矮的灌木相映相栖，中间有一条小道横穿而过，即便是冬天，一眼望去也是漫林碧透。对面的楼栋距离尚远，并不耽误两侧的阳光投射到2楼，亟待暖意的冬日，从早上到下午，只需有空，且天气尚好，都可呆在阳台上，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光里。
　　像一场生活的重启。我慢条斯理地清理与拾掇一番后，一边抖抖索索着期望天气会持续大好，一边在好友嘘寒问暖的慰勉下，构思改观这勾起了些许兴致，可随时用来偷闲躲静的阳台。
　　经过纯业余的从颜值到功能上的摸索，以及女同事古道热肠的提点，我购买了一些觉得好栽养的绿植——似竹又像柏，随意摆放就可以提升空间美感度的竹柏，能用来装饰书桌、餐桌等的袖珍椰子，一开花就能满屋飘香的九里香，看起来蓬头垢面却具备吸灰功能的橡皮树，以及放养一段时间就能长得满满当当一大盆的绿萝……
　　到货比想象中的快，按照引导装好盆，浇上水，全部摆放到阳台上，原先空空如也的阳台经由这一茬绿意的输入，倒也有了焕然一新的鲜朗氛围。 　　但故事的转折如当头棒喝，构想总是充满诗意的，窗外接踵而来的打扰，是始料未及的。
　　阳台正对的楼下，有一条与绿化道平行的长廊，较为宽敞，掩映在树丛里可供日常休闲娱乐。每天清早到中午，都会有阿姨们错开时间，轮班组团占位跳广场舞，歌单则在《爱情买卖》《小师妹》《送亲》等有数的几首神曲之间循环播放。所幸长廊经高低错杂的林径掩映，我站在阳台上向下俯瞰，一时在参差的观赏树缝隙里，很难得见阿姨们锻炼的舞姿；从下往上，她们大约也只能感知到而看不见我。尴尬得以避免。但这些循环式的神曲呵，日复一日，不论我躲在哪个房间，都可以直抵脑神经，还挥之不去。
　　我仅有的对策，也只是把电脑放歌的音量调大，偶尔跟着吼一嗓子就败下阵来。
　　然而楼下的节目并不只此，待上几天，还会接连遭遇——不怎么悦耳却穿透力极强的笛子独奏，阿婆或者大叔大早上的白日放歌，以及孩子突如其来的爆发式尖叫……节目的出场，不分时间，也无法拒绝。
　　每天如此，以至于改观阳台这件事，所有的热衷都被不太稳定的心情轻而易举地消耗一空。能记得坚持给绿植们浇水，大约是顾此失彼的我，能给予的最大温柔了。 　　二 　　渐渐，气温回升，窗外的花香交叠出熏暖的春日感。倒也得益于阿姨们每天的准时，早班广场舞的开启通常早于我的起床闹钟，从最初一两个月里的不适与无奈，到时间一长适应下来，却也被动学会了早起。并在每日广场舞曲的连轴轰炸下，水到渠成地学会了几首从未想过会去学唱的神曲。这些神曲，一不小心，还能不经意地从嘴巴里哼出来。因被吵醒的时间远早于上班时间，偶尔还能做做早餐，或者锻炼一二。
　　生活便是这样，从格格不入到纳善如流，很容易就变成了自己主动。 　　然而春天既到，万物都迎来新一轮的时光正好。春天里的蓄势待发，仿佛是生在万事万物的骨子里的。身体里被注入的，是去做三四月的事，去让那些曾经天马行空的设想付诸脚下成为真实。去观城市风物，去看春日百花，去做那些意气风发的事情，好像才是这大好春天里的主线剧情。
　　但朝来暮去，在我还没有攒够动力去一探春天，夏天就毫无准备地到了。因为不太规律的浇水，和不太殷勤的护理，气温的时冷时热，终于有一盆橡皮树领衔萎靡下来，原本硬朗的叶子耷拉着，我一碰，就都落了。矮小的树干光秃秃地泛着不太明显的绿，我尽我所能地松土施肥浇水，觉得还可以挽救一下，就把它搬到最舒适的阳台一角，让残缺的它离季节更近。但事后证明，马后炮无法得到原谅。
　　有一就会有二，竹柏、九里香、橡皮树等一盆盆绿植陆续用同样的方式，逃离了我构想中的阳台。
　　至于买来还不久，设想着为阳台添置些生活气息的那套木质折叠桌椅，还没有等到几次美味大餐的致意；桌上那几个端起爱不释手的茶杯，也还没有等来稠滑醇厚的茶水的慰劳。
　　本来一切无需如此，微风吹动盆中新枝，茶杯摆上木桌一角，便是时间给予暇余生活的小小禅意。
　　此时此刻，却都意趣全无。 　　三 　　待气温逐渐升高，夏季的蚊虫跟着多了起来，绿植一盆盆相继凋零，阳台也开始呆不住人。我便把折叠桌椅搬进了屋，阳台除了晾晒，也让主张空间尽其所用的我，陆续置放一些用不着或占位的桌柜，以及包装箱等杂物。纱窗门从此关起来，阳台便暂时走出了我局促的生活。
　　也因疫情影响，楼下连广场舞都禁停了不短的时间，一下子，这一方曾准备用来自得其乐的小空间，竟有些寥落。 　　后来，女同事们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些，一边吐槽我的养植只是三分钟热度，一边大方分享绿萝水培土培移栽经验。
　　因为截至过半的夏天，我购得的绿植仅剩两三盆绿萝还坚强地活着。我便捉摸着，把养死了的几个空盆里的营养土匀到更大的盆里，从长得还算紧凑的绿萝里分裂出来数株，用土养水培的方式分别移植了几茬。这一回经历过教训之后，我将它们全部放在室内，并以身作则按时按量浇水。
　　几月过去，时间挨近9月，秋天如期而至。因八月底的几场雨，天气凉爽了不少。绿萝不太挑季节的生长，生气勃勃绿意扑面的感觉又回来了。 　　时间纷飞，一切恰似雷声过后的一场轮回，因秋天抵达，气温适中，我便把所有绿萝整理好放到太阳光顾不到的阳台一角，横看竖看都发现不够美观，便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杂乱物件，一一清理出去。阳台再一起空出来，仿佛可以继续当时的构想了，包括一些关于秋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