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麻雀 一
窗外面有一块露台，在两个窗户之间，只有三五平方，是开发商盖楼时留下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觉得它无用，放杂物挡了光线，有时想看看街上来往的人，也被它遮住了一半，只能听见声音。那热闹的地方全在它下面，急得人恨它，它倒占了理似的，没有一点惭愧。有时，突发奇想给上面搭个顶棚，算是房屋的一部分，这样或许还有点用处。但又怕惹了物业的麻烦，定了违建，来回地折腾，丢人不说，还要折钱。再者又太小，实在也放不下多少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空下来，心烦的时候装作没看见，这样也省心地过了现在。 二
直到有一次，猛然发现墙角装空调水管的洞里，竟然建了一个鸟窝。因为窗户整天关得严严实实，那鸟叫声也弱了，小的几乎没有。我从窗户爬过去，里面竟有三四只小雏，鹅黄色的嘴，肉红色的身体，稀稀疏疏的毛，抓起一只，握在手里，热乎乎的。但看它也觉出了危险，焦急地挣扎，在手心里蠕动，想要挣脱出去。窝里剩下的也跟着叽叽喳喳叫起来，像是如临大敌拼命地呼喊，一个个扇动没有毛的翅膀，似乎要跟我决斗了。
这时，头上忽然有了尖锐的叫声，警告似的，也带有恐慌，激烈，甚至声嘶力竭了。它在我头顶盘旋，似乎不顾一切地就要俯冲下来，有几次甚至掠过我的头皮，只差丁点就要撞上了。我知道，这是鸟儿的父母，不知是其中的哪一位，满载而归却遇到我这个不速之客，来不及多想，立马就投入战斗了。想我的身体可能是它的几十倍，我的任意一个动作都可以把它置于死地，连同它的这些儿女，也只是我吹一口气的之力，灭门简直太轻而易举了。
听它叫得更凶，索性便逗逗它，从窝里又抓出一只来，捧在手上，让它看看我的威风。挑逗似的把手里的小雏抖来抖去，叽叽喳喳叫声更急切了，像是惊吓，又像是呼救。可能也听到了母亲或者父亲的叫声，壮了胆，像我示威发难，开始反击了。只可惜身体太嫩，嘴巴软软的，碰到我的皮肤，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头上的叫声更紧张了。我先前也听过欢乐的鸟鸣，那种自由舒畅，悠然自得，似乎天地都是它的。继而又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似的，待你靠近它，只丢下一个箭一样的身影，和随后酣畅的叫声。然而这次却完全不同了，那种自信变成了绝望和愤怒，紧张在它的哀嚎里，连浑身的毛也竖起来了，着急、强烈，上蹿下跳。那复仇的怒火还在它的鸣叫里，又觉得不是我的对手，只能远远地唱它的哀歌。 三
突然又回来一只，这次肯定是父亲，老远便发出战斗的呼叫，急促、雄壮，丝毫没有退缩。全然也不考虑它的前面是如何的危险，甚至它的妻儿早已是我手中的人质，不顾一切地、决一死战地朝我冲来。那弱小的，却像**一样的身体，直直地撞过来。我心里甚至咚咚跳了，有些胆怯，不知道它会撞到哪里？更不知道哪里又将是它攻击的目标？看着它冲来的方向我竟然躲了，而先前的那一只，这时也得了势，一起向我进攻。左右出击，上下狂飞，弄得我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慌乱中抱着头，开始逃窜了。
窝里的小雏也毫不示弱，听到了父母的战斗的口号，一起向我反击了。扑腾着它们肉红色的身体，血管突兀，叫声高亢，完全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手里的那两只，更是得了志气，开始又抓又咬，冲我的叫声也不像先前那么害怕、凄惨，完全就是战斗，冲锋，一鼓作气，像是要跟我同归于尽了。
我防备着头上的它们的父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又放回窝里，得胜似的，那些小雏叫声立刻欢喜了。原来的围过来，在它们的兄弟跟前，似乎是在慰问，也似乎是在庆贺，叫声里有舒展的欢乐，劫后重逢的欣喜。头上的那两只顿时收了阵势，叫声传递到窝里，是欢乐的叫声，高昂兴奋。我能听得出，那是在庆贺胜利，互报平安的安慰，是获胜者发自内心的舒畅，合家团圆的欢呼。
我一个失败者怎么有脸再待下去，装作不在意，也难逃失败的丧气。我惭愧了，在它们面前，我又何以胜任这人的称谓，以至于万物之灵的我，倒应该向它们致敬。灰溜溜地退回去，把这露台连同外面的世界一起留给它们，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尽管生的卑微，却敢于挑战，敢于冒险，敢于抗争。向风雨，向雷电，向自然，在一切危险面前，活得激昂，活得壮观，活得有尊严。 四
那窗下的街道对面，有一个农贸市场，我住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不论春夏秋冬，不论严寒酷暑，每天清晨，总有赶来的瓜农小贩，裹着脏兮兮的衣服，却运来新鲜的瓜果蔬菜。在清晨的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身体，却有着滚烫的内心。那是对生活的向往，对明天的坚持和奋斗。活在这个世上，索求也不过是吃饱穿暖，合家团圆，终日忙碌着，辛苦着，从没有放弃。天一亮，便埋没在人头攒动的世界里，像一滴水，像一阵风，像干净的空气，待你想寻觅他时，早已在茫茫人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是我敬畏的最淳朴的劳动人民，勤劳善良，默默无闻。就像那些麻雀们，举起战斗的旗帜，从不认输。我知道那是责任，那是担当，那是希望。那是我们人类，面对生活，面对艰难险阻，面对这个沧桑世界，始终保持着人的无所畏惧的勇气。
我佩服了，这是生命的象征，人类永恒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