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叠被去

　回家叠被去 　　 　　这几天，宝宝感冒了，一直在我这。说实话，我更愿意让宝宝在这，闹腾儿的挺有意思。 　　宝宝一会回去……昨晚，听见丈夫与女儿通话了，但没有完全听清。刚才说了吗？我看着刚撂电话的丈夫，进一步确认。说了。哦，心理默默做着准备。 　　我说你怎回事？怎么老往地上撒尿？去卫生间时又一次发现地上有一趟蜿蜒的尿迹，并且伴着他正在服用的维生素B2，污渍显得似乎更加嚣张与恶心。这衰老难道真的就来的这么快？最近已经发现两次这种情况了，问过他，说是迸的，逬能迸出来这么多？烦人。 　　我去收拾。我的话刚一触地，他便应着。虽然态度尚算诚恳，依然觉得有些不爽。你去收拾啊！从卫生间出来，我极力宣示着心里地不满，响亮的声音像一发炮弹发过去了。 　　稍顷，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来回经过时发现一脚踩着拖布，两手分摆着，丈夫正努力地左踹右踹。我的天，这也能用拖布擦抹？然后可怎么收拾……想象着素常做事他一向有头无尾的毛糙样子，长出着气，仿佛那恶心的尿迹已经染指般难受，便接着发作：你洗拖布啊！语气分外加重着。 　　女儿到了。一同跟来的还有昨天从老家来的侄女。为着可爱的宝宝，药品、水果，衣服我们一起忙活着。背心上面穿上线衣再给宝宝穿外衣呀！我看向一手拎着带孔衣服的女儿。外面不是有棉袄嘛。那不一样，本来宝宝就在感冒呢！女儿下意思地做着选择，我的心情一寸一寸舒展。 　　那你不也有不给宝宝戴帽子的时候吗？之前的郁闷尚没有消解，想不到围前围后、一旁的丈夫又满口满腮，毫不留情。突然的尊严触地像一盆冷水将刚刚舒展的心情立时打破：那是另一回事。哪都有你，像个碎嘴的婆娘，记吃不记打……我收敛着刚刚爬到脸上的笑容，太多泄愤的话语在心里挤撞。本想给侄女带两袋大枣给母亲，也因为丈夫一向叽叽溜溜的性格再生出其他而作罢。 　　大枣是我前几天从新疆邮寄过来的，是若羌红枣，购买时除了给朋友带的也给母亲留份了，它超甜的口感不同于普通大枣，每次吃在嘴里都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与母亲分享的喜悦。可是最后还是泡汤了。 　　我压抑着悄悄涌上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气。 　　以前也不这样当啷当啷、东一句西一句的呀，虽然算不上大度却也不像现在这般琐碎。这一天，凡事都要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怎地都不对！ 　　老年人的婚姻，过，是悲剧，不过，也是悲剧。一刻，想起一位哲人的话。 　　拜拜，姥姥。倏忽间，像一缕阳光飘了出去。顿时屋子里处在那种像大难过后的铺展蔓延地寂静中。叽叽叽叽的，一天哪都有你！冷着脸说完门一关看我的书去了。像一门被打哑的短炮，瞅瞅我，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觉得没趣，兀自躺在沙发上，丈夫习惯性地倾情拥抱心爱的情人——电视。 　　大约天快亮时，起来去卫生间，忽听见客厅电视的声音，探头一看：这家伙躺在沙发上，眼睛瞪的还跟牛似的呢。咋失眠了呢，这老家伙。该！心里说着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到床上又倒下了。稍顷，到卧室取衣服，我知道他是要出门了，故意翻了个身，不想看他也意在免做打扰。其实跟我一样，他也注定不会看我，我俩那关系，就别说了！ 　　今天是前几天丈夫说的，去一家防保站打疱疹疫苗的日子，这城市也实在是大，具体是啥地方？在哪里？还得先问问他。 　　端起一个小铝锅熬粥，准备吃过早饭再出门。小铝锅长柄，像水舀子似的，方便使用的样子让我不自觉地想起嘭一下，再嘭一下被买家撴在地上、萧红笔下的小粥锅来，是不放几枚红枣在粥里？这样想着便行动了。因为红枣就在一转身、厨房的菜架上。 　　可是刚一落眼，空旷的枣箱子便让我愣住了。不对呀，枣呢？一共十斤枣，昨天给朋友发走三斤，吃了一斤，就算丈夫拿单位去一斤，起码还要有五斤啊，可这只有两袋——三斤了。这哪对呀？火气腾一下子上来了，一着急，竟将那一斤装的袋子也疏忽了，这样就成了缺少三斤了。这家伙，肯定又让他拿给谁了。就是这样，做啥事从来不说一声，这些年不就是嘛，每次回老家，该拿不该拿的，让我抢救回来的瓷器至今还在着……知道人家都有啥用？爱给人自己买去……眼睛潮湿着越说越委屈。 　　不行，必须得问问他！别生气，别生气，嘴上劝自己别生气，呼吸还是一会比一会急促，像是有点出汗了。 　　某种程度上这生气这事怎么有点像新病钩老病似的呢，不经意间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刮扯上了：卫生间里有一块拖布像是洗过的，但也不太干净。另一块就那么张牙舞爪地横陈在地上，谁能保证地上的那块就不是他擦抹过尿迹的？你可是上班走了，青牙獠面的，都气谁呢，就为这个，今天我不能拖地！一个声音怪兽般在心里咆哮着。沙发上他灰白条纹的被子散堆着，像他窝卷的身体，毫无生气。干啥都不跟我说一声，再不就敷衍过关，我又来了：我才不叠他的被子呢！意志坚定中身体像块铅似的，别说干活了，喘气都觉得累。 　　可是出来进去，那床被子也像跟我顶牛似的，冷着脸极力铺张着它的不满，一眼一眼白我。 　　打疫苗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具体在哪？我的大枣你拿哪去了？单刀直入，编辑成信息发过去了，然而粥都快熬好了，依然不见回音。 　　打电话。 　　你干啥去了？我加重着每一个音符。上班呗！我仔细听着里面毫无情绪的声音，感觉似乎没有阅读刚才的信息。那个……我的枣拿哪去了？末了，我小声问。可那边已经挂断了。稍后发来位置截屏并告诉我：枣，他没拿。 　　这可去哪了呢？虽然仍不见着落，但收到他的回复像服过一剂稳心颗粒，心里稳当多了，瞧瞧这、望望那开始重理思路：对，终于想起来了，原来给朋友的那份已经提前收起来了，即做了两个备份。当我重新将那两斤枣子放到箱子里时，立刻为虚化的那一斤也看在眼里了。3+1+4……对，没错。脸上泛着笑意。 　　枣找到了，一并发给丈夫一个笑脸，稍顷，扔下噼里啪啦的家里，乘公交车出发了。 　　车上人有点多，为着路途比较远以及喜欢阅读的习惯，特意选择了后面座位。棉袄兜里的手机是否会滑落？感觉就要掉出来了，硬邦邦的。为此，甫落座又变得不安起来——为着旁边还有一位棉服裹身的乘客的缘故，几乎立着胳膊，窸窸窣窣了好一阵，方有选择地将手机放在挎包内袋，一层一层拉上拉锁，然后放心地拿了书出来。 　　岸青的手……玲玲，玲玲，刚读几个字，包里的电话响了，声音急促、漫长，固执。谁的电话？现在谁还打电话？不能有谁找我呀，房子也都租完了，单位有微信群，也不能啊，上上下下思忖着。一着急还忘记放在挎包的哪一面内袋了，等我上上下下、终于推开书本、拿出来一看，哦，是丈夫：到香江家居下车后你就打开高德地图，找步行……还500米就到了。像准备好的工作报告，他兀自说着。哦，我坐上车了。哦，那行了。说完就挂了，像平时生气时一样，扔下我置身事外。 　　不过，说实话，这个电话某种程度上像抛过来的橄榄枝，让昨晚到今早一直发堵的心里，像春天里变得酥脆的河冰，不再坚实与冷硬——眼睛盯着书本，心里却走着适才丈夫一路指引的挂碍样子。甚至活动着有一种想要与人倾诉的冲动。 　　每一个女人都是女人。我笑自己：该跟谁去说？亲人、朋友，闺蜜，我想象着众多倾诉对象：不行，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突兀不说，仅这前前后后的铺垫就要一堆，太麻烦。跟昨晚在场的侄女说说似乎还可以。等扎完针的。这样想着，眼神盯在书本某处。 　　关于手机上的若干功能，弄不明白是不就是不上心的缘故？按照丈夫的指引，打开导航，第一次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为着活动的心里，及时回发信息。 　　挂号、交款、打针，一路完成。 　　观察室不大，静谧的氛围中星散着几位不同年龄的患者，胳膊有点疼，也觉得自己正被某种力量和思想控制，不吐不快。 　　走了？我掏出手机。走了，到望花了。我来打疱疹疫苗了，又公交又导航的，完事了，观察呢。我告诉侄女。我姑父不打？没跟你一起去呀？他用药了，得过几天打，昨晚我有点来气，今早又发现大枣……铺垫了一阵：出来时地也没擦，被子也没叠，气死我了……说话时家里的乱象在我心里头走……上车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接到他的电话好了，我嘴角上扬、说完又给侄女发了个笑脸。 　　那生啥气，听过来龙去脉，侄女接着说：一辈子多短啊，下辈子不能遇见了。多点忍让包容自己会快乐很多。烦他，像个娘们似的，没他操不到的心。一辈子了，烦不烦都得在一起过日子，没有选择。结合着自己也有对婚姻的感悟，侄女冷静地劝我：关于家庭、关于健康……我们聊了很多。不说了，留观结束，我该回家了，88。 　　揣着倾诉过后的那份轻松，几乎没用导航，一路走到公交站点，颇顺利。 　　城市的街道似乎都一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家这一处红，那一处绿的建筑装饰都在眼睛里过着又似乎什么也没走进去。看了看站牌，偏着头，看向公交到来的方向：一辆一辆大块头公交头=车头上面红色的数字在我眼里闪烁着。嘟、嘟，电话又响了，谁呢？表情不仅一凛，一时更猜不准怎回事了。拿出来一看，呀，又是丈夫：怎样啊？啥怎样啊？没头没脑的一句把我说蒙了。打上针没？打了，我都在公交站了。哦，那行了。像个快镜头，一闪又过去了。虽然仅仅几个字，但我知道他接下来的潜台词：如果……他找朋友…… 　　这老家伙又来电话了……说好的88，上车后又给侄女发了条信息，还加上了一个笑脸。怕你整不明白，还带上一个无奈的表情。侄女显然明白了此刻一向严苛守旧的我被打开的一层一层的心情，几乎就在同时回复。是，我心里说着：家里就我不会导航。这老犊子，我暗笑着告诉侄女：他手下有十多个人，有点啥事，大家献计献策，还是比普通老百姓强。隐隐地有一种满足在里面。那肯定啊！ 　　是不自己也是记吃不记打？想起一早晨心里的拧巴劲，此刻已经判若俩人了。 　　放下电话，照例拿起一本《海外文摘》阅读，读着读着关于今天的潮起潮落，又活动在眼前了，它夸张、耸动，不能自已。 　　最好的爱情，也许就是两个人以最大的诚意，最大的努力尽可能爱着对方，轮流低到尘埃，轮流不讲道理，轮流向对方道歉，轮流害怕失去，不知不觉过一生。一刻，想起陈鲁豫说过的一段话。 　　回家叠被去。结合着一路的遭遇，末了，我在想，心情神圣而平静。

　　202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