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手帕

“丟，丟，丟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中午下班回家，忽然听到从对门郭叔家里飘出来的歌声节奏欢快，清脆悦耳，顿觉清风拂面，天空湛蓝，阳光特别灿烂。美妙的歌声瞬间秒杀了我的记忆。
想起小时候，小伙伴们玩的丢手绢的游戏，小小的手帕如同蝴蝶一般上下翻飞，不管落在谁的背后，都会引起一阵莫名骚动和哄笑声。那欢快热闹的场景，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脑海。
小时候，女孩子身上总会带着折叠整齐的手帕，那是爱美的表现，也让小姑娘们从小养成一种讲卫生的良好习惯。手帕一般都是正方形，有齐整的边，也有花边，大多是印刷图案。手帕花样很多，小姑娘们常常拿出叠成豆腐块形状的新手帕进行比对，谁的手帕形状最好看，谁的手帕图案颜色最漂亮。结果往往是，花边的、图案简单清新淡雅的手帕最受青睐。比方说，一支梅花或一朵荷花等等。
如果是绣品，不管是别人送的还是亲手绣的手帕，那意义就非同寻常。有一年暑假，我的小姑姑给我买了一块淡绿色带花边的手帕，绣着莲叶和荷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蓓蕾初绽，望着出水芙蓉，似乎感受着夏日的清凉，闻到了荷花的清香。这条手帕让我爱不释手，一直装在衣兜里，舍不得用，有空就拿出来独自欣赏，看的满心欢喜。
这方荷花手帕让我深受灵机一动，突发奇想：何不自己也绣一个喜欢的图案？又觉得好笑，自己没有学过刺绣，怎么可能呢。不过，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我想到了，就一定要付诸行动。于是，我从妈妈的针线盒翻出绣花针，让妈妈教我，“小孩子不好好学习，学什么绣花，那都是大人的事情。你要什么图案，妈妈绣给你。”妈妈直摇头，一下子否定了我的想法。
有一年放寒假，窗外北风呼呼响，满院子都是飘落的梧桐树枝。姑姑上集回来给我买了一条又厚又长的粉色围巾。后来，她觉得纯色的太单调，当天晚上用彩色丝线和金线给我的围巾绣了两个图案，两个图案一模一样，都是三朵红梅长在一个枝上，分别绣在围巾两端，围在脖子上，围巾两端自然垂在胸前，梅花图案很显眼，很好看。我去请教姑姑，姑姑找了几片纯色的布料，裁剪好手绢的形状，手把手教我，我最终学会了用五彩丝线绣出了漂亮的手帕。
上了五年级，不知谁发现我会绣手帕，然后，有几个女同学问我，我也毫不保留教会她们。有一次，玲儿竟然上学在自习时间，悄悄拿出绣花针和丝线，真是走火入魔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班主任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学绣花是一件好事，但是学生在校以学习为主。要分清场合，以后可不能再教同学绣花了。”老师表情严肃，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我奶奶做饭打扫卫生，习惯把手帕包在头上，奶奶的手帕没有姑姑的好看，就像家里的门框或窗框的图案， 中间是空白，四周有格子。颜色不是亮蓝就是棕色或灰色。“奶奶，你怎么老喜欢用那些没有漂亮图案的手帕！”我不止一次给奶奶建议，“我都是奶奶级别的人了，花里胡哨让人笑话，”奶奶开怀大笑，“奶奶那样才好看，”我扯着奶奶的胳膊，不停摇晃。我试图说服奶奶，但最终也是徒劳。也许，奶奶的手帕虽然图案简单，但简单大方，纯朴接地气，让人很容易想起家的味道。
小时候的手帕主要用来擦汗擦鼻涕，还可以折叠成各种形状的物件，比方说小老鼠、小兔子、小狗和玫瑰花等等。周末或下雨天，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围坐在我家那张大饭桌周围，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小鸟。每人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不会折的看其他人，看不会的得请教别人。“小毛，看看你折叠的老鼠没有尾巴，”这句话引来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小毛赶紧拽出老鼠尾巴，看来是粗心大意了。“小荣这朵玫瑰花折的很漂亮，形象逼真，赶快教教大家。”小伙伴们给小荣鼓掌，小荣有点不好意思，脸像红苹果一样。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学折玫瑰花比做数学题简单快活多了。看到亲手折好的造型，小伙伴们开心溢于言表，几乎能蹦三尺高。没想到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如此变幻无穷，手帕呀手帕，太神奇有趣了！
木心说:“从前的手帕好看，最是那低眉的女子，精致的，一针一线。”我的小姑姑绣起花来也如从前的女子一样细致温婉，优雅柔美。家乡那棵红枣树、出双入对的鸳鸯和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在姑姑手里就像变魔术似的勾画出来，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一方素帕寄心知”，不管是《西厢记》还是《红楼梦》，手帕一直传递着绵绵不绝的相思情。从古到今，手帕也是青年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暗藏着思念的月色，散发出誓言的芬芳。
我依稀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末，春风和煦，百花盛开的季节，姑姑订婚了。她亲手将一方鸳鸯戏水的手帕交给，就像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人家。至于男方给姑姑什么样子的帕子我也不知道。那都是大人间的事情，我也不懂。好在姑姑婚后夫妻同气连枝，恩恩爱爱，日子和和美美。手帕是幸福美满的象征，好日子需要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好好奋斗。 现在很少有人用用手帕了，也很少有人送手帕了。它似乎被遗失在光阴的深处，当人们再次想起时，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手帕，它像春天的一朵花随着季节的流转而渐渐凋零，随风飘落，流失在岁月的长河。连同从前的青葱岁月，还有那一段盈盈暗香。
一方小小的手绢，随风飘向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