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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致麻雀和花以及一个人的江山

2022-01-20抒情散文棉棉
致麻雀和花以及一个人的江山这实在是一个混乱的场面。车到哪里去了?又从哪里来的那些个脏乱不堪的纸盒子,纸盒子们凌乱地瘫在泥泞里,一群人在周围走动,行色匆匆,不知他们忙着做什么。两个你认识的男人在翻拣纸盒子,一只只鞋子混合着泥巴被翻出来,转眼鞋……

致麻雀和花以及一个人的江山 这实在是一个混乱的场面。车到哪里去了?又从哪里来的那些个脏乱不堪的纸盒子,纸盒子们凌乱地瘫在泥泞里,一群人在周围走动,行色匆匆,不知他们忙着做什么。两个你认识的男人在翻拣纸盒子,一只只鞋子混合着泥巴被翻出来,转眼鞋子堆成了小山。你也去小山上翻拣鞋子了,居然都是些你熟识的鞋。比如手里这只浅蓝色镶着细密水钻的半高跟鞋,它属于前一年的夏末,你穿着它参加了一个女孩的婚礼。女孩是你看着长大的,那天她穿一袭飘逸的红色纱裙,黑色的秀发绕一束小辫,松散地别在脑后,无需渲染的青春,洒脱中弥漫着明媚妖娆。 现在鞋还是浅蓝色的,水钻也在,只是它居然、居然已严重损坏,变形了!浅蓝色镶着银色水钻的鞋面不知为何被生生扯离了鞋帮,俨然一个毁了容颜的美好女子衣衫褴褛,凄惶不堪。 你只好丟弃它,离开鞋子堆成的小山,去寻找载你到这儿的车,一辆敞蓬的大卡车停在远处,车型狂野天成,威风剽悍。“坐这样的车,一定很拉风,大约也是不会晕的吧”,你极想去坐这辆车。可是L到哪里去了? 到这儿之前,L和你去了山的那边,她告诉你有人帮她在山的那边置办了几亩地,L说那真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好地方,关键是置地不花钱,只需要在那块地上用心种花就可以了。这么好的地方,你当然也想拥有,你想起爱种花的母亲,想起她随手掐一个枝叶,随意插在土里,枝叶就在土里生发出一片蓬勃,花前赴后继地来,在枝叶上恣意地开。 L很高兴,她当然知道你的母亲有一双改天换地的手,她告诉你恰好还有两亩地可以去争取。于是,你们兴冲冲地去了山那边,果真是好地方,恰好两亩地还在,你很高兴青年时期离开故乡后,便失去土地的母亲,在老迈之年终于有了两亩地,你已经看见那些植物在发芽,它们就要开出花了。于是,你在那山谷里,迎着和煦的风,酣畅地呼吸。 “可是,等等,等等我,车到哪里去了?哪里传来的鸟叫声?”你要追赶车,你要找到鸟,可是你跑不动,起不来,挣扎中,惶然睁开了眼,橘黄色的窗帘外,鸟在声声叫。不过是一场梦。怎么就是一场梦呢?想起梦里置下的两亩花地,你想回到那里去。 可是鸟还在纠缠你。回不去的山那边,再也看不见的两亩花田渐渐远逝,躺着的你在床上翻微信,看朋友圈。看见了这段话:……鸟活着时,吃蚂蚁,鸟死后,蚂蚁吃鸟。一棵树可以制成一百万根火柴,烧光一百万棵树只需一根火柴。时间和环境随时改变。…… 你想起另一段话:麻雀早起去捉虫子,遇见了一些种子。麻雀吃了种子,蛇吃掉了麻雀,黄鼠狼吃掉了蛇,狐狸吃掉了黄鼠狼,老虎吃掉了狐狸。最后,种子通过老虎的粪便又回到了土壤里。春天一到,种子发芽了。 鸟依然在叫。这是什么鸟?麻雀还是?还是——鸟?你迟疑了,因为你想不出别的鸟以及鸟的名字来,大约你熟知的只有麻雀吧。闭上眼,你看见去年夏天的那只麻雀和那个男人了。 给我一杆枪,就可以把你打下来。男人凝视着半空中正在缓慢掠过的飞机,自言自语。一只麻雀被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惊扰,瑟瑟地缩在树杈上。 黄昏将至的这个时刻,一切都很美好,云朵越发的绮丽,男人还在看飞机。这是一架小型飞机,银色的机身,精巧的像?像玩具。男人就想起儿子幼时的玩具飞机了。男人还想起了自己叠过的纸飞机。有一个瞬间,男人恍惚觉得自己的手臂正在高高地扬起,接着有力而优美地划了一道线,于是一架银色的飞机闪着金属的光芒从自己的手中剑一般地射出去,接着就如雄鹰一样翱翔在蔚蓝色的天空里。 飞机从男人站立的院子上空低低地飞过,麻雀在愈加强烈的轰鸣声和风的急速流动里用爪子抠住了树干,羽毛更紧地贴近了身体,麻雀闭上了机警的眼睛。 男人依然眯着眼看远去的飞机,看着看着,他就伸出左手来,大拇指和食指弯曲成了半个圆。半圆对着天空的方向举起来,追随着飞机在移动。飞机的影子被锁定在半圆里,慢慢地精准,手指收缩,半圆变成一个完整的圆了。圆圈里远去的飞机就要变成一个黑色的影子了,眯缝着眼神的男人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短促的低吼:哈! 哈!的瞬间,男人快速地攥紧了拳头。然后,飞快地松开五指。圆圈消失了,飞机不见了。树梢上的麻雀惊飞了。 男人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得意地看着天空,看看余晖辉映的云朵,仿佛自己真的歼灭了一架飞机。惊飞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逃到烟筒上了。逃到烟筒上的麻雀忍不住啾啾啾地叫出了声。 男人转头看见了麻雀,看见麻雀歪着脑袋,抖动着脖子,不安地在烟筒上蹦跳着。男人就想起自己的老婆了。老婆说想看看那两只麻雀还有它们的窝。男人说有什么好看的呢,两只麻雀,像人一样生活着,每天辛苦地飞进飞出,寻找到一些食物就急切地往回赶,赶着喂给几只喳喳叫的小麻雀。 老婆说她总是想起那两只麻雀。老婆说想起它们的时候,明明想的是两只麻雀,可是出现在意念里的却总是一只麻雀。老婆说那一只麻雀立在树梢上,静默着,看着远方。 老婆这样说的时候,男人似乎就看见老婆了。留在家里的老婆下岗有些年头了,一直打着工,劳碌之余,总是会站在厨房的窗前看外面。老婆说退休就好了,退休了就上山来陪他。可是老婆更担忧退休被延迟,说起延迟退休,老婆就觉得再也没希望活下去了。男人担忧地猜测更年期的老婆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退休依然是遥远的事,男人还可以继续努力。可是老婆却不同,体力明显不行了,盗汗说来就来,晦暗的脸色偶尔被不正常的潮红替代,最可怕的是记忆力的减退和失眠的折磨,男人早已感到老婆行动的迟缓和眼神间偶尔的呆滞。可是,除了坚定地守住这一份工作,男人也不知道还能怎样选择。 男人后悔告诉老婆麻雀的事。关于两只麻雀,最初是这样开始的。男人说从公寓的窗户望出去,时常能看见两只麻雀。麻雀的家在对面的屋檐下。一只麻雀回来时,总是先在周围盘旋着,然后落在从公寓的小房里延伸出去的烟筒上,佯装很随意地左右顾盼,确定没有异常了,就会流线般地飞落到屋檐下,一眨眼不见了。 另一只麻雀回来时,也是先在附近盘旋着,接着落在屋檐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同样警惕地关注着周遭的情形,同样是觉得没有危险了,那只麻雀就急速地飞落,似乎一下就挂在屋檐那里了,接着就隐没了,看不见了。 男人说公麻雀总是落在烟筒上,母麻雀总是站在电线杆上。老婆就问男人为什么公麻雀在烟筒上,而母麻雀要在电线杆上呢?还有,男人怎么知道落在烟筒上的就是公的呢?男人笑着说因为公的总是勇敢些。 难道电线杆上就不危险吗?老婆表示质疑。于是,某天,男人在视频里拿出一只弹弓摆弄。弹弓是木质的,老旧的样式。谁都看得出弹弓是新做的,剥了树皮的木头还新鲜的,植物的纹理依然清晰着。黑色的皮子连接着一段乳白色的橡胶管固定在木头的枝桠上。男人说要用这把弹弓击落麻雀,验证一下公母。 对于男人的狼性,老婆一直是热爱的。可是那一刻,她不喜欢了。她警告他不要去祸害那两只麻雀,离它们远一些!隔着屏幕,女人大声地斥责。男人呵呵地笑了,这是麻雀和一个男人的江山。女人不懂。 这个早晨,你在梦的山谷里被麻雀追回,不得已丢下了山那边为母亲置办的两亩花田,你心疼不已,又无可奈何。失去的何止是两亩花田呢?还有那辆狂野天成,威风彪悍的敞篷汽车。唯有那双浅蓝色镶着银色细密水钻的半高跟鞋睡在鞋柜里,美好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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