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笔友

　　视频打开的一瞬间，我和S激动地尖叫。这一刻的“相见”，我们等了十年。 　　2009年深秋，我刚学会上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在一个英文交友网站按照留的邮箱发出去好几封邮件，标题是“长江的一片秋叶”。S是回复得最长最认真的，他回信的标题是“加州的月光”，他是第一个夸我英文信写得优美的人。我后来翻译了一首中文歌的歌词送给他，今天我们还聊起那首歌词，他依然夸我有一颗诗人的灵魂。 　　后来他说眼睛不好读字困难，改成了录音邮件往来。那是自学英语多年的我第一次开口跟外国人说英语，S热情鼓励，说喜欢我的声音和笑声。我们聊外语的学习，聊共同喜欢的电影《海上钢琴师》，也聊对于友谊的态度，他认为“好朋友是有共鸣的，是让人感到充实的”。我觉得他正是那样的朋友，有些人在出场的一瞬间就是靠近的，仿佛散失之后再次辨认，他的存在就能惊醒你所有的感觉，重新看待自己。那时我常常趴在家里的窗口看夕阳，出神想着大洋彼岸素未谋面的好友有着什么样的人生：热情，真诚，绅士，同时隐约带着忧郁。 　　后面一年的通信里，S讲出他更多的故事。一个在学校不大受欢迎的害羞孩子，19岁时候祖父去世留下一笔足以供他不工作的遗产。财富带来巨大的自由也导致越走越迷失，他患上双相情感障碍（那成了我学到的第一个心理学名词bipolar-depression），他描述自己常处于天堂和地狱的摇摆中。他做了数学老师，觉得数学能给他一种“确定感”；他经常去匿名戒酒者协会做义工，服务他人。他推荐我一部小众电影《Ink》，我和他都喜欢一句台词：过去你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要做什么人…… 　　当我和S谈到过去的十年，都百感交集。我经历了属于我的生活巨变，从家里的乖乖女变成独身北漂一族，每当我面对孤独和痛苦，我会想起S分享过的珍贵经验：与自己的情绪做朋友，时常好好相处一会儿。S主动从我的世界几乎完全隐退，从每隔两三年一次的简短通信中我得知他在做心灵辅导的网站，他也曾在信里写：“很多次我接近崩溃自杀的边缘，我没有走那一步，仿佛你的笑声也是一部分力量阻拦了我。”今年11月，《海上钢琴师》重制上映，熟悉的旋律在影院响起，我一边流泪一边万分思念S，回家就写信。放了一句台词：Lifeisimmense.It’sworthyourefforts（生活是广阔的，值得你所有的努力）。 　　他很快回信给了他的Skype号码，说：“我们聊一聊吧。” 　　我终于又听见邮件里那个遥远陌生又亲切温暖的声音。我教了S两句中文“今天天气怎么样”“晚安”，他快乐得像孩子一样大笑，然后道别前他带领我做了一段安静的冥想。我前些天问我的咨询师，我这么主动写信联系，会不会只是造成对方不好意思拒绝的困扰。咨询师说：“他也肯定会想念你，人与人的关系是互相影响的，你说这个朋友照亮了你生命里一段灰暗时期，其实你也照亮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