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如是

　　第一眼见到小执，我就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是微笑，随风潜入的那种。夜色中，他的微笑，连同整个的他一起，构成一种存在，既真实，又有些虚幻。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心理因素吧，我从他的形容上读到了散淡恬静，继而联想到了修行。 　　是的，我把小执视为修行之人。这种感觉并非强烈，却实实在在。 　　之所以这样认定，说来话长。 　　小执是我的同班同学，住同宿舍，排行老六。他习惯叫我三哥。细想想好像不对，在上学期间他几乎从来没叫过我三哥，一直叫我老三，反倒是他的女朋友，也是同班同学，一直三哥三哥的叫。 　　小执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些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当然了，他的故事有些我知道，有的我也不清楚。比如小执这个名字的由来。小执是他的QQ名。在写这篇字之前，我打开QQ找他的名字，结果没找到，一定是被我删除了。在自责的同时，试想，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相信他一定不会恼，或许会来一句善哉善哉也未可知。 　　前段时间小执在同学微信群里晒了一张照片，是他工作的地方，算是办公室吧，有桌椅茶具，有花草。茶具是比较明显的，他现在爱喝茶。更为显眼的是，他一身居士服，藏青色，袖口白色，短发，不能再短了的那种。第一眼看到他，不由得心生慨叹，想当年那么火爆甚至有点彪的一个人，竟然猛回头，成了这个样子，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点不为过。 　　说转弯自然想起小执当年玩儿车的情景。有一年他一家三口来我这里玩儿。在宾馆住下以后，他开车，我们俩去看当地的千佛塔。路上正好遇见修桥，原来的路被一道两三米高的土墙断开了，行人得绕行。他当时开的是一部越野车，很屌的样子。我说绕行吧，他说不用，这回让你见识一下越野的厉害。他把车停下来，到土堆近前看了看，然后回身上车，发动车子。他的举动引来工人和路人围观。我硬着头皮坐在副驾驶座上，心里忐忑不安。马达轰鸣声中，车子冲上了土墙，结果被卡在上面了，因为土是松的，既上不去，又下不来。他悻悻地从车上下来，边分析卡住的原因，边找出军用铲一下一下铲土，然后上车发动。几番动作，无济于事。最后只得求助施工队的挖掘机给拖下去。这段走麦城的经历成了当天晚上酒桌上的部分谈资，引得女人孩子们窃笑。 　　小执在微信群里晒了照片之后，引来同学们笑逗。他央求同宿舍老五给他写幅字，“善哉善哉”，说要贴在墙上。我玩笑说再写个“阿弥陀佛”吧。很快，老五就写了两幅字，贴在群里，果然是“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 　　夜色中，我们俩找了间海鲜烧烤店，要了烤虾、海肠、鸟贝、马步鱼等等，一箱啤酒，然后吃喝起来。我说他，看上去神清气爽呀。开始他以为我在调侃他，说你还不如说我仙风道骨呢。一旦确认了我的认真和坦承，他的自在贯穿了整个说话的始终。或者说，从见到我的第一刻起，他一直是自在的。这种自在，我不确定其起始时间。 　　是的，自在。 　　现在想来，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发现了他的自在。 　　在这种自在的过程中，我们迅速地进入神交状态。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和我讲去年一个人从烟台骑行去浙江普陀山的经历，说其实在去之前就悟了，去与不去已经不重要了。他说今年要骑行去山西五台山。还是那句话，去与不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开了啤酒，我问他，你开车能喝酒吗？他说没事儿，可以找代驾。他说其实好长时间了，已经习惯了晚上不吃饭，可是他依然坚持要陪我喝酒。说话的中间，我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趁他去卫生间的空儿，我拍了张照片，发到同学群里，想让大家猜猜我对面坐的是谁。结果发现他已经把照片传到群里了，一张是我接电话时的，一张是我用筷子吃鸟贝的。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他竟然还说，找到佛友了云云……同宿舍小七马上发来一句话，你们咋不吃素呢？另一同学说他，你太嫩了…… 　　细想想，咋不吃素呢。其实关于吃素，关于写字，还有其他，我们谈了好多，有些话不可一一细述。 　　小执没有回应，我也没有。 　　小执简单讲了他这几年的遭遇，父亲母亲岳母相继去世，生意赔钱，等等。在得知父亲得了不治之症之后，他放下工作，带父亲去各地的寺庙游玩。母亲是得急性心梗去世的，他赶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像是刚刚睡着，身体还是温软的。岳母去世前的半年，他抽出时间陪她，给她读佛经，讲佛法，陪她去寺院。我有理由相信，这几位老人走的时候一定很安祥。小执功德无量。 　　小执小执，现在还有所执吗？ 　　那天晚上，小执给我讲他抄写《心经》，读《金刚经》，讲他抄经读经的心得。讲述中间，我两掌对齐平行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对他说，我写字也能静心……他认真地听，满脸满眼的自在。 　　看到桌上一个个空的酒瓶，考虑到他还得回去，我说行了，可以了。和箱酒没有喝完，剩下的退回去了。 　　记得毕业那年，我坐下午的火车离校，中午与小执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饭，吃到最后，杯子里的扎啤没有喝完，他说留个念想吧，留着以后见面再喝，言语形容中掩抑不住的兴奋与伤感。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我落泪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那天晚上，我们从烧烤店离开，走得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伤感。他找来代驾，送我回到酒店。临别前说，带了点酒，问我方便带吗？我说什么酒，他说红酒，我说你自己留着喝吧。我知道他喜欢喝红酒。他说他那里还有；是好酒，西班牙进口原装原瓶。我说，好吧。 　　后来想，那一刻，自己有得失心了吗？不置可否。 　　小执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是一棵栽在陶盆里的苗，让大家猜是什么苗。老五说，韭菜？小执说，树。一个说，菩提树苗。另一个说，万能的花盆，栽了萝卜栽白菜，栽了白菜栽芹菜，栽了芹菜栽菩提，栽下菩提证金身。小执呵呵过后公布答案，菩提本无树，明明就是一个没吃的核桃发芽了。 　　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后记：今天早上打开QQ，发现自己并没有把小执删除，而是小执改了名字，改成了“参在黑山”。之前他在小黑山岛，后来去了别处。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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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4 10:54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