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远方
2022-01-20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阳光很烈,仲夏将始。我独自走在湖畔,湖水异常浑浊。不远处的工地围了蓝档板,但阻止不了泥沙滑进湖。水金英不在意这个,碗盏似的花盛满了阳光,好像阳光再烈一寸,花瓣就会透明。睡莲也不在意,淡紫的花朵开得正好,一派清新模样,只是溅上莲叶的水呈黄色,……
阳光很烈,仲夏将始。我独自走在湖畔,湖水异常浑浊。不远处的工地围了蓝档板,但阻止不了泥沙滑进湖。水金英不在意这个,碗盏似的花盛满了阳光,好像阳光再烈一寸,花瓣就会透明。睡莲也不在意,淡紫的花朵开得正好,一派清新模样,只是溅上莲叶的水呈黄色,将要出水的花苞也被裹上一层泥。 我的行走漫无目的,看到花朵就驻足,看够再继续前行。 这里是滇池畔的湿地公园。滇池很大,池畔围了一串湿地公园,各有名字,各有管理者,却不知道它们的边界在哪里,从这个公园的小路可以毫无障碍地走到另一个公园的小道上。也不在意能够走到哪里,只是顺着路,看着花,往前走。小路一直延伸到滇池畔,但那里不是尽头。顺着滇池畔,有人一天一夜能绕滇池一周,也有人,每周走一次,连走三周,绕滇池一圈。经他们用脚步丈量后,我知道环绕滇池的路,有一百公里。不过,滇池是个圆圈,就是走到对岸,也不是尽头,走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不是为了丈量滇池而到这里,我是专程来看看花、吹吹风。不来也没有什么,一本书或一台电脑,都可以消磨一个上午,何况,还有永远做不完的家事。只是,每到周五就开始盘算,如果明天不下雨,那么,要去哪里走走。好像有什么在等我,又好像,在几乎无法分辨出这一天与前一天、与再前一天有什么不同的五天之后,会向往度过不一样的周末。或许这一天,依然要准点回家,做饭、洗衣,但至少有数个小时,能够细细感受与寻常日子略微不一样的景色。 比如这个湿地公园,它有水,有植物,有时还会有小鸟停歇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唤。它有着迥异于这一周的前五天中见惯了的景色。走在这里,我特别在意开花的植物。每一种植物开的花,都各有其好。像百子莲,一枝花茎上的花朵或开或谢或仍是苞,没有规则,间杂着开,有些零乱,也随意得有些可爱。鱼棱草是从花柱最底层慢慢往上开,一面开,花柱一面慢慢向上生长。它开得耐心,蝴蝶来采蜜时,也不慌不忙,蜘蛛不知究里,结网网住一朵花,花也不明所以,仍在开放。 一朵花,只开一次,它不会回到原点。凋谢是它的终点,倘若有果实,那是另一个伊始和结束。 我就在阳光中慢慢走,细细看花朵,不打算远走。远方有什么,已大体知道。就像此一刻,我知道再往前,或走到滇池畔,或走进另一个湿地公园。 年少时,曾骑自行车环滇池。那是当年昆明每个少年心里的梦。环滇,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走得更远,每个环滇的少年对此都深信不疑。多年后,这些少年已中年。他们依然在环滇,只是有人骑行,有人步行。我没有再环滇,坐在车中都不曾。 此一刻,滇池还在前方,我在路上,再一次被花朵绊住脚步。鸡冠刺桐艳红的花朵朵分明,正是时节;美人蕉的花又大又艳,是盛夏浓烈的模样;熏衣草开到尾声,只有花蕙最上方还有几瓣紫。这些花,无论花朵什么模样,都中规中矩,从花枝下方慢慢向上开。 渴望远方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这些花朵。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猜想着远方会有向往的一切。当我想形容远方时,最好的词是花木扶疏,是芳华鲜美、落英缤纷。 后来,在翻旧照片时,我看到自己的孩童时代:坐在花丛中,头上插满鲜花,身后就是父亲的药圃,药圃里有许许多多会开花会结果的植物。而今,已无法从那张黑白照片上辨认出当年开在我身侧的花是什么颜色,插在发间的是什么花朵,却知道,那就是最美好的时刻,不用远方,也不用跋涉。多年后,女儿蹒跚学步时,她推着学步车走到花枝前捡落瓣。大红、明黄、粉色的大丽菊开在她身侧、身后。我举起相机匆匆按下快门的那一刹,明白了当年父亲把我放到花丛间拍照时的心情,也看懂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现在,我渐渐在自己随遇而安的日子中活成了过去没有想过的模样,不用走到远方,只要看着一朵花旋开旋落,就能快乐,因为生活已把最好的给了我:安然静好。 花要怎么开,有着它自己的想法。绣球花从外围开往中央,芦荟从下面开到上面,文竹想开的时候,缀在针叶上的小小花苞就全部绽放了。什么是终点,什么是远方,对于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诠释。就像远方和近处,只在自己一念间。大观长联里说:“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当我站到大观楼上时,从那扇小小的窗子往外望,看到的并不是五百里滇池,而是一面小小的湖泊。 当年环滇的少年,如今还有人会每年环一次滇,这渐渐成了他们纪念岁月流逝的一个仪式。或许他们的心里依然有远方,却就像枫树和水杉。枫树有梦,它把自己对飞翔的向往长成一枚枚带有翅翼的果实,在风起时翩翩放飞;水杉有梦,它把自己对蓝天的渴望长成一片片如羽的绿叶,岁末之际灿若火焰,像是准备以燃烧的方式抵达。但一天天,一年年,它们稳若磐石,稳稳当当立在自己的原点,那也是它们注定的终点。 不打算再往前走,虽然已能看到滇池,看到岸边嬉戏的人。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小憩,准备返程。有风穿过芦苇,摇动了身侧的花枝,那是一丛山桃草,洁白的花瓣,嫣红的花萼,来自远方的它有另一个名字:千鸟花。 这时有一只白鹭,从天空飞过。我的身侧,却有一千只被命名为鸟的花,在摇摇摆摆的风中,绽开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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