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记

凤凰涅磐，修成正果。魂灵乘凤而去，凡体落草为鸡。草鸡遍寻欧美亚非，唯德州草茂粮丰，可以为家，是以安门立户。屈指算来，已三百有年矣。

生时威风比凤，死后扒而为鸡。上享圣主，下养黎民。凤凰虽尊，而有名无实，扒鸡虽小，却名实俱佳。

齐鲁之地，人杰地灵，名人名山甚多。曲阜因孔子而显，泰安以岱岳为尊。禹通九河，而有禹城；八仙过海，始得蓬莱。东阿以驴为宝，德州因鸡而名闻天下。

闻德州扒鸡之美名，源于家父。家父在日，身为一村之长，虽家居东北，却曾游历四方，于山野村夫之中，也算见多识广。家中生活虽然清苦，但各地名吃却时常挂在家父嘴上。幼时之我，虽未曾离开乡井半步，却从父亲的言谈中品尝到了北京的烤鸭、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沈阳的老边饺子，其中，不止一次地“品尝”到德州的扒鸡。有一次，睡在梦中的我，还在与弟弟们争抢扒鸡腿，醒来时，仍觉得口有余香。那时，头脑中还没有德州的地理概念，家父只说，德州比北京还远。吾料此生无缘于德州、也无缘于扒鸡了，心里便生出一丝遗憾。

享德州扒鸡之口惠，乃于一九八七年之夏。当是时，去泰安公干，列车途经德州时，有乘务员上车出售扒鸡。价格不薄，然购者麋集。顷之，筐空见底，鸡无人散。吾有幸购得一只，返身置于茶桌之上，与同行老者徒手共餐。打开包装，现出一只整鸡：造型美观，如活鸡跃然。遍身赤色，通体药香。脖颈挺直，鸡冠上指。皮肉俱在，五官俱全。腿爪蜷屈，作欲蹬之状，翅膀紧抱，展比翼之姿。双目微闭，有欲飞之思……老者惊呼：“此乃赤‘凤’也！”

老者囊中探酒，与我分杯饮之。鸡腿如槌，肉香骨酥；凤爪如耙，皮软筋脆；前脯肉细，白嫩生津；双翅如弓，依然有风；长哽节节，不鼓自鸣；鸡头凤尾，老者与我各有所钟……老者吃鸡，细嚼慢咽，吃中有品，品中有享。目光凝聚，神情专注，酒量有加，鸡骨无剩。我自生来，吃相不雅。今啖扒鸡，如饿虎扑食。双手并用，恶口大张。失读书人之斯文，少教书育人之文雅。吞鸡不知腹满，醉酒已觉眼花。饕餮之后，虽有酒气浑浊，然齿颊仍留有芬芳。

久住德州，更觉赤“凤”之魅力。德州市区及各县，扒鸡专卖，店铺林立。店铺字号，贯以姓氏，皆以“老”字为荣。品牌多多，包装各异。大街小巷，均有藏鸡卧“凤”之所。

德州百姓，深得赤“凤”之恩惠。三百六十行，鸡业为先。自古及今，此业未凋。时至今日，可谓“鸡业兴隆”。鸡头牵动着养殖业、饲料业、农产品加工业……鸡尾牵动着制作业、营销业、运输业……真可谓“鸡头动一动，农业更兴隆；鸡尾摆一摆，商业活起来”。一座扒鸡美食城，于德州市区之繁华地段，拔地而起，成为德州扒鸡的文化标志。它是德州的一枚“邮票”，正源源不断地将德州扒鸡“邮”向全国各地，也把德州“邮”向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长住德州，常食扒鸡，即是口福，也是心福。久食则仪态如凤，气韵如风。扒鸡亦为交友之媒介，孝心之桥梁。回乡，则大包小裹，将赤“凤”扒鸡，孝敬父母，赠与乡亲，尚留一只半个，与朋友煮酒论诗。出差，则带上三、二只，以备路上充饥解馋，亦可做为结识新朋友的见面礼。赠予的是扒鸡，回报的是亲情、友情和信任，这难道不是心福吗？

“凤鸣朝阳，于彼高冈”，此为《诗经》之凤。然自古及今，何人见真凤耶？“鸡鸣德州，翱翔九州”，此为德州之扒鸡也。有其名，有其实，名实相符，世人有目共睹、有口共享也。

有感于斯，成诗一首以记之：

龙凤虚名空自留，扒鸡一唱响德州。

山东父老喜相庆，赤“凤”翱翔小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