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

　　清晨，火车站内光线微暗，周围声色香味关乎旅人行止，非一个匆匆能解读。途中偶遇的上铺女子携行李箱从身旁经过，朝我微笑挥手道别。晨曦中，她的神情动作稍有点不自然，像是乍然间角色认定未果。纵使如此，她依然用微笑诠释了一次擦肩而过。 　　女子籍贯德州，是老乡；研究生毕业后在西安工作定居，孩子才十个月大。一个女子选择到离家九百多公里的城市工作生活，需要勇气和机缘。或许于她而言，那句被用滥了的“一个人，一座城”并非流俗，而是实实在在的心之所系罢。 　　到站前隙，我们各自取下行李，在车厢走廊桌旁稍坐。我在手机上读二月河，间或避让旅客通过，余光中见她放下手机，打开小包，手持粉盒略作修饰，然后很自然地问及我的行程安排，给了几点建议，并以手机险些被盗的亲身经历提醒，在西安游玩要小心扒手，特别是小吃街等人群密集处。西安，扒手？看着她刚刚补过妆的一脸真诚与平静，感激之余实在不愿看到梦想中的古城被这样的标签所杂染。 　　成行之前，十三朝古都，兵马俑，陕西话，羊肉泡馍，贾平凹等等，作为与西安有关的标签，构成此行愿景的梦想元素，如符似唤。 　　读过黄仁宇先生的《中国大历史》，里面述及西安与黄土地，秦始皇、兵马俑，印象颇深。有段时间喜读贾平凹，被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古意简直所感染，想实地去走走八百里秦川，看看古城墙，听听秦腔，尝尝地道的羊肉泡馍，感受一下作者身处其中的烟火味。 　　从车站出来，迎面便是古城墙，阳光中赫然矗立，没有给外地人一点缓冲余地，像是陡然吃了一口地道的关中油辣子，瞬间呛出泪来，然后才容许你于火辣辣的香气中一点一点回味，脑海中迸出一句响亮的陕西话，西安到咧！ 　　同十三朝古都的名号相比，西安火车站的外形内设简陋有余，宽阔现代不足。然而，站外迎面矗立的明代古城墙随即作了实实在在的补壁，以不容质疑的坚定厚重，和不远处一辆辆阔大的旅游大巴，以及揽客喇叭中传出的“去兵马俑的这边走咧”的嘈杂声一起，构成了一幅西安就是西安的世景喧嚣图，容不得你将初见的疑虑作纵深扩展。 　　城墙如尊者，肃穆地注视着旅客从出站口出来，被古城接纳。和地导通了电话，约定在指定地点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游客的庞杂热烈与秋天的西安气温相得益彰，怕晒的女子撑开遮阳伞，有的戴着墨镜，像一众免费群演，你来我往，东城西就，给西安以声色，给自己以别处。 　　没来得及吃早饭，被集合到大巴上，去往乾陵和法门寺。导游是本地人，一个矮胖黑壮的年轻女子，脸上的细密绒毛毫无避讳地呈现出一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的神态，具有相当的震撼力。想想古城的神秘面纱将由她来一一揭开，心里不由一沉，直到谷底。车子行进中，女子开腔了，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以西安为主题，将主要景点、风土人情和当天的行程安排等等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为了活跃气氛，还说了几句当地方言让游客猜，结果是没有一句猜中。她的自信、风趣、多识像一股清风，慢慢将我从谷底托上来，心下对她竟然有了赞许意，连她脸上的细密绒毛和说话时传出的气喘声都显得有些可爱了，果然是天在上地在下，你娃不牛。 　　这娃说在西安游玩要三分看七分听，否则你会一脸懵逼的来，一脸懵逼的去。比如说兵马俑，无非几个坑嘛！ 　　一直不喜欢对景点事先作功课，不想有过多的先入为主，于是听从导游建议，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引导解说游览了乾陵和法门寺。行进途中，阳光浓烈，略有风吹，游客们纷纷找树阴处躲避，她则撑一把明显和身形不太匹配的遮阳伞，尽量保持平静语气讲解，喘气声通过话筒传出来，清晰可闻。乾陵处树植尚可；法门寺树植极少，游客们无处可躲。习惯了世间法的男男女女笼罩在秋阳的宏照之下，体会了一把蒸腾暖煦的佛法布施。游历的过程中自然会有感触和思考，多是稍纵即逝，被其间的纷扰碎片所掩盖，少有刻录。如今回想，相对于乾陵无字碑的神秘和法门寺的宏大慈悲意，自己留下较深印象的是乾陵的石人石马塑像，它们或散或聚，有的头掉了，有的身子出现裂痕，有的几处覆了青苔，相对于陵主人的高贵威权，它们如芸芸众生，以一己的斑驳和静默讲述着跨越时空荣辱的寓言。 　　午餐是团餐，吃了这顿不想下顿的水准。幸好有一小碟辣椒酱还算提味，就着吃了点面条和锅饼。 　　晚上回酒店途中下车，提了行李去钟楼广场，找到导游推荐的同盛祥饭店，要了几样菜品和特色面食，品尝了下，味道还行。广场附近人很多，分不清哪是本地人哪是外地人，更看不出谁是扒手，因记着老乡的提醒，特别注意近身经过的人，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接下来的两天，换了一位男导，去了兵马俑、华清池、大雁塔广场和小吃街等几个地方。想在自由活动时间去省历史博物馆，因闭馆没去成。其实景点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真正意义上的西安短短几天时间根本看不完，走马观花罢了。 　　第二天晚上去了小吃街，也叫回民街。真正是人满为患。尝了几样特色小吃，可惜不让饮酒，只得买了罐啤酒带回酒店。路上和司机闲聊，谈及小吃街，他说当地人基本不去那里吃，那里人多东西贵，主要是外地人消费，因为最后一个景点基本都是小吃街。小吃街一个门面房租金多的一年五百万。我惊呼，这么多！他说小吃街最不缺的就是人，那些卖酸梅汤的，瞧着不起眼，你都估不透他们一天能卖多少钱。 　　回程前的傍晚去了古城墙。站在城墙上环视四周，有高楼对比，城墙显得并不高大，可是它是延展开去自成一体的，只是这历经朝代更迭和战乱纷仍能保存完整便弥足珍贵了。西安之所以为西安，古朴庄重的城墙是不可或缺的。天色尚明，城墙上人来人往，有的骑双人自行车和单车，绕城墙一周或一段，也是次独到经历。城墙外围建筑多为仿古样式，有的被装修成主题酒吧和特色餐厅，随着夜色弥漫，灯盏依次亮起来，声色其间。 　　夜色渐深，古城墙上亮起了红灯笼，揭开无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