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
2022-01-20叙事散文陈苏民
太阳光夹着鸟儿遗落的羽毛而来,亮度不强烈,脚步急促,遇到碗口大的暗窗,细条慢理,徐徐通过,最后深深烙刻在母亲的皱纹里。这是母亲的另一种寂寥,她精神上堆叠着父亲的画像。那图像呈不规则多面体,带着膨胀力从内挤压母亲脑神经。她明白,人生中的至亲,……
太阳光夹着鸟儿遗落的羽毛而来,亮度不强烈,脚步急促,遇到碗口大的暗窗,细条慢理,徐徐通过,最后深深烙刻在母亲的皱纹里。这是母亲的另一种寂寥,她精神上堆叠着父亲的画像。那图像呈不规则多面体,带着膨胀力从内挤压母亲脑神经。她明白,人生中的至亲,总有一个人要先归向那神秘的世界。她躺在父亲前年为我准备的方便照顾他的床上,眼珠玻璃体深红色占了三分之一,右手搭在脑门上。我陪在她身边,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手机,内心里装的是一团乱麻。桌子上的《圣经》,在突然间掉在地板上,究竟是不是风吹落下的,疑问并不能影响我的状态。母亲此时要求我把床头节能灯打开,坐起,点起一根“红金龙”。灯光下,摆在床头东侧的书架,父亲去年亲手制作,古朴感增强,它的后侧和每个隔层的托板的位置是空的,还未完工。不想盯着它看,就转头看向母亲。一根烟完,母亲用轻缓的声音对我说,把屋前后的水稻田杂草拔一拔。
屋子的前面,一大块的翠绿色被一条条的牛粪色有规律整齐分隔,牛粪色不显眼,陪衬整个深色调,很是协调。稻苗正在分蘖旺盛期,从外表就能感觉到它们的生命力。稻田整体风格和童年时期比,多了整齐和集中这俩点。稻田里,少掉的部分是过去的大片蛙鸣声,能听到的声音,就像一个个失恋者的独自诉苦,显不了为大场面点缀之能。我进入这种达到中上美感的绿毯中,乱麻倒是一条条被抽出。父亲在时,总爱自己一个人行浇灌之事,不是一个人干苦力,是一个人完成整个水泵和水管的布局。父亲喜欢在水泵和水管的接头处用精良的钢丝绕出紧密和美观的正圆,职业的习惯和要求已经深入进其他领域。当浇灌运行时,水管需要穿越公路,路上的行人车辆多,容易破损掉水管。父亲就在水管和公路交接的面的前后各放上俩根长长的且厚度和水管直径一样的木方。该做的工作已经结束,父亲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路边,着“看”水管,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 稻田里此时的所谓杂草,,难以分辨。该类杂草,主要是野稻,野稻的结构,和家稻几乎一样,就是身材稍微修长一点。母亲多年种植,一眼就能辨别,今天让我除它,本意是想自己静一静。父亲是母亲年轻时挑选过多后选择的嫁娶对象。母亲年轻时,美貌,口才出众,干活利索,16岁到25岁,做媒者络绎不绝。母亲看不上别人介绍的对象,总觉得他们缺少男人气概。外婆和我爷爷是老亲,对爷爷的人品很了解,当知道我父亲28还没结婚,就把我父亲介绍给母亲。父亲年轻时,皮肤黝黑,身材粗狂,有一手出色的木工手艺。母亲和父亲相处不到三个月,就结了婚。父亲在农场时学会了打牌,这个爱好一直到他离开都没离开。一般情况,父亲能约束自己不打牌,不过只要有牌友不停得纠缠,父亲就会克制不住,手里的活再忙都会放下去打牌。父亲的牌技不如他的手艺,上场子就输钱。农忙时分,一旦那些闲人约走我父亲,所有的重担都是母亲去挑。印象中,太阳的施虐总是在农活最忙时来临。一次棉苗抗旱,200斤重物压肩,母亲皱着眉头,圆形液体一颗颗往下滚,她步履急促但不平稳,那天此情景重复了40多次后,母亲一回到家就昏倒在地,直到赤脚医生到家给她吊了三瓶盐水后才恢复意识。 野稻还没有找到几棵,远一点处的稻头上那些不知名的小鸟已经陆续离去。太阳光亮度慢慢变淡,直到躲进地平线处的彩云里,把彩云映得绯红。正出神时,“今晚咋们去大舅家”把我心头一惊,母亲已经来到稻田旁边。我把手里的活放下,走向大屋子的客厅方向。大屋子的客厅就是我们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客厅大门的正对面,摆放着俩张桌子,一张麻将桌,一张陡拐大桌,客厅左右俩侧摆放的就是十四张四方凳,左右各七张。西南角一个冰柜,一个洗衣机。除此以外,就是我随机摆放的电动车,没有别的物件。我喜欢简洁。母亲也喜欢,父亲走后,我就把那些多余的装饰和家具都搬出了客厅。到了客厅里,我把那辆电动车用钥匙打开,直接骑出门外。 自尊、勤劳,温暖的眼神像俩道能量场。这是我一惯视线里的母亲。母亲跟我父亲吃了不少苦,父亲走时没为家里留下一分遗产。大舅是赤脚医生,家境在我的所有亲戚中最好。母亲的所有的勤劳没能换来家庭的富足,一直不太愿意去舅舅家。 我把车骑到稻田附近的母亲旁边,等到母亲坐稳在车上,就带上加速器,速度较快得朝舅舅家开去。在路上,经过同学家的门前,同学的女儿已经5岁,戴着红色的太阳镜,朝我和母亲看来。行到我村四中沟处,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心得问我,女朋友怎样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中山市的那个女朋友处了一个月,分了,原因是我没有开口问候那个到她家推销保险的阿姨。往前推算四个女朋友,一个说我家没房,三个都是不辞而分。如今,心里真的对结婚这件事感到迷茫。母亲接着说到:"在学校你成绩是一个人赶不上的,结婚这事倒是落后了。这事怪你爸爸。“母亲说完哽咽了一下。我心里清楚,我的耿直语言才是我一直未婚的根源。心里感谢那位中山姑娘,说了实话,经过一段时间的改变,我倒是大体学会了如何说话。
20几分钟后,到达大舅的家里。大舅对我母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邀请母亲入座吃晚饭。母亲多年没去大舅家,今天一早,舅舅就备了十几样菜肴。酒桌上,大舅谈到父亲生前的事,一个劲得说”三姑夫手艺不错“。父亲在时,大舅遇到他就说父亲的不是,在大舅看来,父亲打牌的习惯是我家里不富裕的根本原因。父亲的脾气和他的外形一样,很粗犷,大舅说得狠了,就狠狠地顶了过去。为此俩人见面就要拌几句嘴。父亲不怎么喜欢大舅,但父亲不记仇,还经常主动到他家玩。大舅呢,从心里是讨厌我父亲的。母亲聪明、自尊心强,知道大舅对父亲的真实心态,就不来大舅家,还经常劝父亲不要去。父亲我行我素,还是经常去。到了大舅家,大舅只好招待。而父亲在吃饭前,还要去大舅邻居那玩两牌。虽然玩得不大,却给别人和大舅留下了把柄,在吃饭的时候,大舅就开始进行他的教育,然后就是我爸爸顶嘴,接着不欢而散,几乎回回如此。现在父亲走了,大舅也有点难过,倒也记得他的好。到最后,大舅和我妈妈似乎同时说到,他是个可怜人,脑炎后遗症。听到那话,我心里酸酸的,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曾对父亲说了多少抱怨的话。 缘分,本来我是不信的,现在倒是很信。也许人与人相遇,都是要完成前生未完成的事,或者未了的债。父亲的境遇,母亲的境遇,我的境遇,也许都有着一种宗教上的意义。愿母亲健康长寿,愿父亲下辈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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