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行车有关
2022-01-20叙事散文刘彦林
这几天,接连做了两个与自行车有关的梦,却弄不清楚有着怎样的寓意和预兆。本想丢开,但心有不舍,纠结着——这梦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前一个梦,约在一周前。梦中:我骑着一辆自行车,沿着一条乡间公路下行。土路直,较平坦,不狭窄。天色明朗,阳光不刺眼。……
这几天,接连做了两个与自行车有关的梦,却弄不清楚有着怎样的寓意和预兆。本想丢开,但心有不舍,纠结着——这梦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
前一个梦,约在一周前。梦中:我骑着一辆自行车,沿着一条乡间公路下行。土路直,较平坦,不狭窄。天色明朗,阳光不刺眼。我的双脚踩动踏板,车轮在路面上滚动,车速飞快,穿越一片田野,田地里的玉米高有尺余,茁壮、苍翠,长势良好。我的心情如沐春风。正在行进间,路中央横过来一个树枝,上有花朵点点,颜色深红艳丽,似桃似梅。细看,发觉这枝花衔在喜鹊口中,上面两只扇动翅膀飞翔,地上的一只欢叫不止。到此,被妻子上班的闹铃喊醒。这梦,定格在“喜鹊献梅”的刹那间。 做后一个梦,在昨夜。梦中:我和妻子从一个大厅走出,她先行回家,我骑自行车走上一条老路,从县城南街骑行而上。街道老旧,房屋低矮,似几十年前的模样。我的自行车很旧,周身满是时光留下的沧桑,不过,可以照常骑着穿街过巷,让稀有的人流、错落的房舍都与我擦肩而过。不知何故,路越来越难走。此前的柏油马路,换成了乡村马路,越来越窄,遍及水洼泥泞。不久,车轮越缩越小,像幼年玩过的滑板车上的轴承。片刻后,车把也变成了滑板车的木质手把。但能继续前行,哪怕再差的路况,都能轻松应对,最终顺利通过。翻过一个隘口后,下到山脚,面前横出一条河,河水暴涨、水色浑浊,河上无桥,堤边的路已经毁坏,只能眼睁睁看着着急。正踌躇间,迎面走来一群人,竟然多有相识。他们让我跟随绕道,我也看到另一条路畅通无阻,欣然同行。要走上那条路,先要上一段陡坡。他们敏捷地攀了上去,而我却难以上去,即使双手扣进泥土,双脚也挪不动,就在这焦急中惊醒……问及被我救吵醒的妻子,得知已是午夜。 两个梦两种境遇,不知做何解释?对于梦,我向来不太放在心上。四十年的人生,要说做过多少梦,真是无法计算。多数时候,从梦中醒来,便想不起梦中情景。有时,虽然能记住细枝末节,但过不了多久,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比用水清洗过的还要了无痕迹。弗洛伊德说过:梦是愿望的达成。可是,一辆“自行车”要告诉我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至今还在骑着一辆自行车上下班吗?
提及自行车,我和它的感情颇深。这么多年来,哪怕生活条件改善到骑摩托车,甚至可以购买小轿车了,我都割舍不下和自行车的那份深情。理由是,真正拥有一辆属于我家的自行车,那个日子到来的还是不算太早,甚至有点姗姗来迟的况味。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由于受家庭生活困窘的逼迫,爷爷不得不领上一家老小离开故乡,来到几百里之外的他乡安家落户。从奶奶的讲述中得知,由于拖家带口的,一家人徒步而行了七天,才抵达爷爷此前相中的目的地。从那一年,到父亲有能力购买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之间相隔了十六年的岁月。十六年的时光长河,一棵树苗可以长成碗口粗的大树,一个幼儿可以成长为刚武有力的壮年。当年刚近天命之年的爷爷、奶奶翻过花甲的栅栏快到人生古来稀的七十岁了,当时还没有成年的父亲、母亲,也已攀上了三十而立的人生台阶,姐姐已经到了豆蔻年华,我也已成了村小的一名新生。这十六年间所遭受的辛酸,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四叔们心知肚明,邻居和村人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初来乍到,住房是借住的邻家的茅草房。主要的日常,则是参加村里的集体劳动。在根据公分计算酬劳的年代,一家人只有凭借一身气力,挣取一个劳力应得的数字。除了小脚的奶奶料理家务,除了年少的四叔读书之外,其余的人都在起早贪黑的为一个数字而奔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累计,一年下来,一家人兑换成的口粮和钱款,也仅够维持不饿肚子和有衣而穿的现状,要攒点钱的希望何其渺茫啊。 生活境遇的转变,是和父亲险些丧命的一次遭遇有关。七十年代打头的夏天,我们家所在的乡镇开展民兵拉练,修筑一个用于灌溉和养殖的拦河坝。父亲的任务是负责一辆架子车的掌辕。那天早上,一场突然而来的雨刚停,地面上到处湿漉漉的。队长一声令下,民兵战士立即投入劳动。父亲把第一车土运到堤坝,倒土时,他发现下面有个老人,他怕倒下去的土砸伤老人,急忙让战友拉纤绳,可是葛条接一拉就断,架子车迅速向下冲去,旁边的人喊着让父亲丢开,但结果是那位老人要遭遇横祸。父亲不想让老人遇难,便使出浑身力气扭转方向,架子车撞上了一棵树。父亲停不住脚步,胸部撞上了车把,一场灾祸与父亲狭路相逢。 当战友们跑下堤坝拉起父亲,发现父亲的胸部涌出的鲜血已经浸染了胸口和衣襟。他们吓坏了,急忙把父亲背上去,父亲又被架子车拉着送往二十里外的县医院抢救。当日晚,爷爷被叫到医院签字,才知道父亲的肝脏严重破损,必须尽快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挽救父亲的那个手术,一直做到第二天凌晨才结束。爷爷记得,手术室门口等待献血的民兵排成了长队。母亲是第二天才知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在医院昏迷一周才清醒,半个月后才转到普通病房。母亲不止一次说过,父亲住院期间前去探望的人很多,有身穿中山装的干部和红卫兵,也有手捧鲜花的女民。父亲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才出院回家修养。至于父亲的伤有多重,看看他胸部一尺来长蚯蚓爬行似的疤痕,就不难想象当时父亲遭受的疼痛有多么的巨大。爷爷曾经告诉我,要是救治的不及时,早就没有父亲这个人了。如果没有父亲,我也就不会来到这个人世! 父亲受伤的第二年,门前苹果树上的蝉唱着古老的曲子时,得到父亲被安排到经济种植场工作的消息。父亲命运的转变,是源于那次险些丧命的“祸”,这样的兑换代价的确太大了。而父亲在十年后,有能力购买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从源头上说也是那次“受伤”得到的好处。要不然,父亲肯定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夫,要么手握犁把耕耘播种,要么手持农具挥汗如雨。父亲的身份转换为合同工人,虽然也和土地交缠不休,但毕竟每月能领到16.8元的工资。这份工资,他拿了十年才涨到32.8元。父亲有了工资,按理可以早一点实现自行车的梦。但家境不允许。他做了十年工人,先用积攒的积蓄盖起了五间瓦房,让一家人终于摆脱了借房居住的难肠。我能记事时,父亲从单位回家,从家里到单位,凭靠的是一双脚板;有时候,他也骑着自行车从那条通向山外的大路上回来,自行车却是借的单位的“公车”,或者是同事的坐骑。我知晓,父亲很渴望有一辆自行车,那个梦像一条菜花蛇,时不时地会咬痛他。
读一年级放暑假的日子,我的幸福来得不曾预料。当我拿着《通家书》和《暑假作业》跑进院子,看到家门口放着一辆崭新的28型加重自行车,还是我很羡慕的永久牌呢。我顺手按了几下车铃,一串叮铃铃的铃声响起,清脆而悦耳。我又踩了一下脚踏,后车轮快速地转动起来,发出嗞嗞嗞的声音,照射在银色钢圈上的阳光,也跟着飞快地跑动起来。父亲这时走出门,接过我的成绩单时,说这是他新买的自行车,我的心情突然激动不已,比自己得到了一件贵重礼物还要高兴。父亲三十二岁才拥有了自己的“马”,在村人眼里已经很不错了,但和现在的青年一代相比,父辈的幸福的确来之不易。而我,在九十年代初期参加工作,第二年就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比父亲实现梦想提早了整整十年。忽略掉凭票购买的因素外,还源于我的肩头没有父亲承受的重担和压力。
我购买自行车的初衷是想节省从学校回家的车票钱。但骑了几趟,感到太吃力。六十多里路,下坡走起来轻松,上坡就累得够呛。星期六回家,星期天到校,一趟下来腰酸背痛,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那辆自行车,只在到镇街买菜或者去学区开会才骑。十九世纪末的那个春天,我把一辆125嘉陵牌摩托车骑进校园,那辆自行车再也没有派上用场过。一年后,我调进城了县城,住房和单位不过二三百米,根本不需代步工具。时光一晃,眨眼间十五年过去了。当初读幼儿园小班的女儿,已经完成了全国普通高考的选拔。在送女儿到长沙的大学报到前,我们又从住了十二年的二手房里搬到了城外的新房。这么一来,从家到单位步行得半个多小时,原来的摩托车已报废,要买一辆小轿车,却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在粮食系统工作的妻子下岗后,家庭经济收入突然缩水,购买新房和女儿考上大学等,让我背上了二十万元贷款的包袱。加上健身方面的考虑,我又购买了一辆自行车,成了有“车”一族。
骑着自行车,到单位比步行能节省二十分钟时间。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穷鬼”。单位上的年轻人,喜欢开着小轿车上班,把原本不大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几个女同志,也骑着漂亮的轻骑,只有我是仅有的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之一。在他们的想法里,我最差也得骑上摩托车或轻骑——骑个自行车多“寒颤”啊。其实,骑自行车的好处多矣:当年轻人还在发愁车堵在里面出不来时,我从一尺来宽的缝隙里顺利穿过;小城路窄,到放学时段,车辆拥堵是常态,当轿车们急着按喇叭时,我已从人行道上迅速穿过;当有人抱怨新买的轻骑被贼偷,而我放在楼下的自行车让贼却不屑一顾,有那么几次没有上锁竟然没丢——贼都瞧不上眼呢;再者,成天盯着电脑,颈椎病、腰间盘突出早就悄然光顾,骑自行车可以活动筋骨和锻炼腿力,上楼感觉轻松到毫不费力,拎东西和扛面袋一点都不吃力。而那些开车上班的年轻人,从一楼到三、四楼,绝对要坐电梯,哪怕多等些时间也毫不在乎。
我已做好了决定,坚持把自行车骑到光荣退休,也绝不与自行车的缘分截然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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