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奶的院落

我记事的时候，林奶奶还是个身材壮硕的女人，她不弯腰驼背，她眼睛大大皮肤白净宽额阔脸齐耳短发纹丝不乱。林奶奶的儿子是个看起来敦厚的中年人，我爸让我喊他林老师。他有着和林奶奶几乎一样的五官。她的小孙女叫建宁，比我小三两岁，祖孙三人的相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大人们在树荫下纳鞋底闲聊，我无意听到一句“你说稀奇不？林婶子家的孙女是捡来的，竟然越长越像她。” 　　我回家问我妈建宁是捡来的吗？我妈说去去去，一边玩去，小孩子瞎打听啥？ 　　林老师的妻子在县城纺织厂上班，文文弱弱的，我们乡离县城还有小三十公里，那时路况不好一天只有一班客车，她隔好久才会骑自行车回来一趟，建宁一直由林奶奶带在身边。 　　建宁每次见了我总是友好的笑，林老师和林奶奶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我一直对建宁热络不起来。 　　我读初中才知道建宁的爸爸是中学老师，恰好教我政治课。不知道是政治课枯燥，还是林老师教学水平有问题，一上他的课我就打盹，背也背不过记也记不住。 　　我回去就对我爸吐槽说不想学政治，当时我们家邻居也在，他说你这个林老师也没啥文凭，因为他父亲是在打仗中失踪的军人，乡里照顾他当的老师。 　　我好奇心上来了，我家邻居很详细的和我讲了一下。我才知道林奶奶刚结婚不久她丈夫就去参加了解放战争，林奶奶一人在家服侍公婆，生下了儿子。战争结束了，有的战死成了烈士，有的提了干或者退伍务农。她的丈夫却音讯全无，林老师从来没与他父亲见过面。林奶奶的公婆相继离世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那些年有许多媒婆劝林奶奶改嫁，林奶奶都回绝了。一个女人家拉扯着儿子，一年又一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艰难度日。 　　听的我眼泪婆娑，唏嘘不已。 　　从那时我觉得林老师太不容易了，上他的课我再也不打盹了。因为我成绩优异还当上了政治课代表。 　　初中毕业后我去县城读书，偶尔回乡遇到林老师，我喊一声老师，他冲我点头微笑。拘谨的我再也没有其他的寒暄的话了。从村民三言两语的议论中，我知道了林老师的妻子是烈士子女，因为一次宫外孕而导致不能生育自己的小孩，建宁是从邻村抱养的。 　　后来，我再回乡，只剩下林奶奶一人在老宅里进进出出了。我喊她一句奶奶，向她问起建宁和林老师，她说你林老师退休了，建宁去县城读高中了，一家三口都去县城了。 　　有二十几年为了谋生我远走他乡，很少回家。最近回家我妈骑着车来接我，一路上过街串巷看到几家院内荒草丛生，房屋东倒西歪断垣残恒。问我妈啥情况，我妈说从好几年镇上都吵吵着要盖社区，不让盖新房子了，再加上这些人都在外面工作也就无心打理这旧宅院了。路过林奶奶家门前，她的院落却还是那么齐整。我问林奶奶还在这住？我妈回答说早去世十来年了。我问这宅子咋还这么齐整？我妈说那个建宁经常回来修葺房屋打扫院子。 　　我妈又说，虽然是收养的孙女可也奇了怪了，相貌倒比亲孙女还像，小孩子真是跟着谁家随谁家呢！ 　　我竟对眼前的院落肃然起敬，她静立着沉默着。像一面旗帜一样，她不朽地矗立在风雨中，她的存在就是一种诉说——是坚守、希望、等待还有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