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墓志铭

　　毕淑敏在大连大学的一次讲座上，给学子们做了一个心理测试。让每人在纸上画一个线段，可长、可短。线段的起点处标上“0”，表示人的出生。终点处写上自己希望的寿终正寝的年龄，然后标出自己现在年龄所处的位置，并写出自己在已过去的岁月中做过的值得骄傲自豪的事。再把未来岁月里想做的事写下来，最后给自己写一个墓志铭。
　　我也这样做了。一条线段，左边为0，右边为80，我希望自己能活80岁。当我标出了目前年龄的位置后，我震惊了，因为那个位置几乎在整个线段的正中间！也就是说，当我把自己的生命具象为一条线段而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我发现我生命的浮标已游走到了生命的中间部位——这么说我的一半生命已在我不知不觉间游走了。如果生命是蜡烛的话，那岂不是说我的生命有近一半已经燃尽了！尽管我希望我能活80岁，尽管这个数字是我心中的最大值，也依然不能改变我的近一半生命已燃尽的事实！那么假如，假如我只能活60岁呢。。。。。。我被眼前的线段和几个简单的数字吓住了，心一点点沉下去。
　　更可怕的是我竟想不出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我做过什么令自己骄傲自豪的事。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考上学，走进城市这一件了，可就这唯一能让自己生出些许自豪感的事还是打了折的骄傲，蒙了灰的自豪，在后来的十几年中总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展不开骄傲的翅膀。那几年不知什么人出的馊主意，初中毕业不让直接考高中，而是要先报考中专、师范，考不上的才退而上高中。于是我们这些当时被老师溺称为“油花儿”的优秀生便被中专、师范一勺子给舀走了。虽说在后来的岁月里，通过自学，又取得了这样那样的文凭，但没能上大学却就成了心中永远的遗憾和隐痛。象这样被掐去了翅膀的骄傲和自豪在我心里还能有几分重量呢？
　　再看看线段的右半边，我茫然了。在我心里是有许多事要做的，可现在凭我残存的一半生命我做得完吗？在我生命最娇艳、最茂盛的时刻我几乎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浑浑噩噩走完了，燃尽了，如今只剩了已渐渐老去的、枯萎了的智力、体力和领悟力时，我还能做什么呢？
　　面对最后一个问题：给自己写一个墓志铭时，我脑子里空空如也，实在不知该写下些什么来总结自己。
　　晚上，躺在被窝里，隔着一盏台灯，和对面床上的儿子说起了这条线段，这几个数字和心里的震惊、困惑和失落。儿子忽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说：“你生了我难道不觉得骄傲和自豪？”
　　心一下子空明开朗起来，我抚掌笑道：“是呀！生了你就是我最大的骄傲和自豪呀！”
　　儿子又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在你过去的三十多年里，你不是没做什么，而是你做了很多，但都被自己淡忘了。”紧接着他口气一变，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道：“唉！你们大人们呀，总把该记住的忘了，而把不该记住的记住了。生了这么好的儿子不觉得自豪骄傲，却把个年龄装在心里。”说完还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我被他的样子惹笑了，一下子扑过去，狠狠亲了他一口，娘儿俩笑闹成一团。
　　夜深了，儿子已沉沉睡去。看着灯下还很稚嫩的小脸，想着他刚才很富哲理的话，心里暖暖的。
　　俯下身子，唇触到那张小脸上，立刻有柔柔的温软漫遍全身，心在这温软里宁静了，思绪也随之清晰。
　　诚然，生命于每个人都是有限的，我们谁也无力改变它的长度，但可以加筑它的厚度！为了眼前这个小人儿，也为了能在多年后给自己写一个心安理得的墓志铭，我想我要开一家书店，可以不很大，但书一定要是好书，精品书。这是我多年的夙愿。开书店最大的好处就是既能赚钱，还能不花钱的看书，想看多少就看多少！当然工作是一定不能丢的，那可是我安身立命之本。因为我目前的工作很清闲，清闲的让我常常觉得我是在浪费生命，所以才会想到，也才会有精力在工作之余开一家书店。我用工作和开书店挣来的钱供儿子上学。儿子学习很好，我想供他上大学，考研，最好能出国深造！我常常会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在美国纽约的某条大街上，或者在澳大利亚的某条大街上，或者干脆就在法国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上，一个身材娇小，满头白发的中国老太太在一个高大、帅气、英俊的中国青年搀扶下，骄傲的与黄头发，蓝眼睛们擦身而过。。。。。。我就是那个骄傲的中国小老太太！
　　我还可能写一本书，不为出版，只为总结和记录，让我的后代们知道他们的先祖是怎样活着，有过怎样的悲喜欢忧。
　　退休后我要和老伴去一处偏远山区，最好是山清水秀的南方——在北方的天地里活了一辈子了，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应该尝试着吸吸别样的空气，晒晒别样的太阳——开一块地，种几样菜，养几只鸡，过自给自足的生活。同时为那里的孩子们讲讲课，讲讲山外，讲讲香榭丽舍大街。不要任何报酬，只为圆一个做老师的梦！
　　从现在开始，我会每年献血一至两次，让我的鲜血在另一个人的体内流淌。用我的鲜血延续另一个生命，也就等于我的生命得到了延续。那天我对丈夫说：“我死时，我要把我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都捐献出去，让我的生命在我死后继续灿烂。”
　　丈夫说：不行，都捐献了，你拿什么陪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另一个世界，你忍心？”
　　我拍拍他的脸说：“那好，我只捐眼角膜。”
　　他说：“我也把眼角膜捐献出去。最好我们两人的眼角膜能给一对有情人，最好他们能成夫妻。”
　　我们被自己感动了，两人的眼角都有点湿润。
　　最后我会在我离开人世前给自己写一个墓志铭：我加筑了生命的厚度，也改变生命的长度。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3-22 21: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