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小幸福

　　经常和朋友聚在一起，聊一些天南地北，家庭琐事，总是感觉现在生活提高了，可是幸福感却下降了。常常是心里很茫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自己的幸福在哪里。
　　感慨之余，常常会问自己，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怎样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幸福呢？
　　我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往事。
　　
一、
　　夕阳下的毛驴车
　　由于工作的关系，常常会奔波在路上，也常常会发出一种人生艰难，幸福难觅的感慨。
　　塞外的冬天很短，给人的印象似乎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只要过了中午，太阳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眨眼之间就坠落到山的那边去了。一个辅导点的一轮辅导结束后，吃过中午饭，就匆匆赶往镇上的车站，等候返城的班车。
　　冬天的这个时候，特别是下午，进城的人很少，在这里等班车的只有几个人。我们靠在墙根下，晒着太阳，一边耐心等待班车的到来。阳光很温暖地照在身上，感觉很舒服，有一种被抚慰的感觉。送行的宋老师笑着说：“你们这些辅导老师，一年到头总在路上，大约在路上的时间比在教室里还多吧”。看着地面上越来越长的影子，我苦笑了一下：“差不多吧，十多个辅导点，一个学期轮一遍，还不算外出开会、学习的时间，几乎半生的时间都消耗在路上了，也算是命苦啊”。
　　太阳的温度渐渐降低了，阳光移向了更高处，天气也愈发寒冷起来。还不见班车的影子，心里有些着急。如果等不到班车，只好再住下，等待明早的班车，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因此也磨练出了一种足够的耐心。无法知道班车何时到来，来还是不来，就只好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等到天黑，或者明天继续等待。
　　有的时候，自己就想，如今交通这样发达，可是我们这些长期奔波于乡镇之间的人，似乎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永远是等待。便利的交通只是对城市而言，乡镇或者更加偏远一点的地方，等待还是主旋律。这里有山高路长，有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却没有枯藤老树，小桥流水人家，没有那匹疲惫的老马。如果有一匹老马，我此时也不会枯待夕阳落山，眼见又在旅途耗掉人生宝贵的一天。
　　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却见镇上商店门口走出两个老头，一前一后。前一个手里拿一根血肠，后一个手提一塑料桶白酒。走到门前一辆毛驴车前，一前一后相对而坐。把一桶白酒放在中间，对饮起来。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冷的天，两个足有六十开外的老人，吃着带有冰碴的血肠，喝那烈性白酒，在这寒冷的野外。我浑身一颤，一股寒意浸遍全身。
　　两个老头咬一口血肠，饮一口白酒，你不让我，我不服你。不时争吵着什么，比划着什么，又不时发出阵阵沙哑的笑声。像是坐在自家的庭院里，又像是坐在温暖如春的田园里。瞧那一份忘我，那一份尽性，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真有“玉界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洒脱。喝得尽性，竟像两只被拔了毛的老公鸡，跪坐起来，瞪着通红的小眼，对视着。他高举起酒桶，嘴对嘴，一扬脖，“咕咚”一声，吞下一大口。另一个也不示弱，如此这般，酣战起来。
　　转眼之间，太阳就坠落到了山的那边，整个一条街道，有些昏暗了。再看看那两个老头，已是苍颜白发，横卧于车前驴后了。
　　从商店里走出一人，解开系在树上的驴缰绳，拍一下驴的屁股，毛驴就拉着小车，沿着笔直的公路，拉着两个醉酒的老头，在冬天里的落日余晖中，“吱吱呀呀”慢慢悠悠地走向遥远的小山村。
　　我和几个在寒冷中等车的人，目睹了两个老人斗酒而酩酊大醉的过程，像是在观赏一幅温暖的画面，忘记了冬天的寒冷，自己的内心深处，仿佛也温暖起来。望着渐渐消失在暮色苍茫间的小驴车，我在问自己，对两位老人而言，寒冷的冬天在驴车上对饮，是不是一种小幸福呢？
　　
二、
　　磨刀人的背影
　　“磨剪子来——戗菜刀——”听见那爽朗的笑声和那高亢的吆喝声，我知道，他又来了。
　　他推一辆破旧自行车，车后衣架驮一付磨刀担子，右边是一块磨刀石，左边挂着一个小水桶，里边有清水荡呀荡。
　　与他相遇是在一个星期天的午后，正在家里赶写一篇稿子，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磨剪子来——戗菜刀——”声音高亢有力，字正腔圆，尾音拖得很长，而且震颤的余音有金属的质感。这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现在无论卖什么，就是收废品的都是用一种可以录音的喇叭一遍一遍吆喝，不厌其烦，不胜其烦，谁还这样原生态吆喝呢？而且声音那么中气充沛、嘹亮热切，不是胸腔异常厚重，就是对生活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与期盼。
　　正好家里有菜刀需要磨一磨，何不下去看一看是怎样一个人呢？关上电脑，从厨房拿上菜刀，下楼去。楼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骑在一个长条凳子上“噌噌”地磨刀，四周围着一群人。那男高音不停说着、笑着，周围的人也在说着、笑着，形成了一个快乐的磁场。
　　被那快乐的氛围感染着，还没有走到那群人身边，我的心情就愉快起来。不知人家在说什么，不知人家在笑什么，笑容就不由自主挂在脸上。这快乐是可以传染的，就像悲伤一样。走近磨刀人，看着他一边利落地磨着菜刀，一边和围在他身边的人谈笑风生，感觉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恰好抬起头，见到我，立刻大笑起来：“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老师，老师，您就住在这里啊？”用字文雅，语音圆润。周围的人都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点点头。见我手里拿着菜刀，他笑着说：“老师，您请稍候，您是老师，也得讲究先来后到，等我给别人磨完了，咱师生再聊。”周围的人又笑了。我一边笑着，一边点头：“不急，不急，先给别人磨。”一边快速搜索，这人是谁呢？哦，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叫李大可，曾经当过民办教师，跟我函授过中师，算是我的学生。
　　我居住的城市南面有一座山，被开辟为生态园区，叫做南山生态园。李大可就住在南山的南面。虽然只是一山之隔，但因为这座山，他居住的地方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山区。那里沟壑纵横，土地贫瘠，粮食产量很低，当地人收入很差。又因为和城市只有一山之隔，是城市的近郊，这里学校里的公办教师很多，许多当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的人，在临近转正的时候，被裁掉了，李大可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个开朗乐观的人，整天笑声不断，几乎没看见他愁眉苦脸过。人生在世，谁家没有磕磕碰碰七灾八难，他怎能做到这样整天快快乐乐呢？说起这些，他总是笑着说，是啊，我家里并不比别人家强啥，甚至还不如别人家。可是，整天愁眉苦脸又能怎样呢？愁眉苦脸是一天，快快乐乐也是一天，可这一天和一天就大不一样了。我每天走街串巷，快快乐乐的，自己快乐了，也把快乐传递给了别人，何乐而不为呢？
　　是啊，看他快乐的样子，再看看围在他周围的人。许多人是不磨刀的，也围在他身边，就是喜欢他那种快乐的样子，喜欢听他那爽朗的、发自心底的大笑，喜欢将自己融进那个快乐的氛围中，是一种快乐的参与，也是一种快乐的分享。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干上这个营生的，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只见他那种谈笑风生的样子，就被深深感染了，忍不住和他攀谈起来。他说：“我每天用心把人家的菜刀、剪子磨好，人家高兴了，我有了收入，自然也高兴，我就觉得是一种幸福。他那爽朗的大笑，是从心底由衷发出来的，没有做作，没有虚伪，像髙邈辽阔的蓝天，纯净而敞亮。“笑一笑，十年少。”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和他愉快交谈，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了。想到他还有十几里的山路要赶，才有些不舍地与他告别。他收拾好磨刀工具，固定在自行车后衣架上，推上自行车，向小区外面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里，似乎听见他那特有的吆喝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磨剪子来——戗菜刀——”
　　幸福是可以积攒的，一个个小幸福，就可以积攒成人生的大幸福。就像溪流成海，积土成山。
　　我们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每天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整日里柴米油盐、妻子儿女，可能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自然很少会有让人羡慕的幸福常伴左右。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这些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寻找那些小幸福，让平常的日子闪亮。小幸福就是一粒粒珍珠，平常的日子就是那根线，把一粒粒珍珠串起来，那就是一串闪光的日子。小幸福不就积攒成了大幸福了吗？
　　就像那两个寒天里喝酒的老人，烈酒让寒冷温暖了，日子也就充满了阳光；就像那个磨刀的李大可，把别人的菜刀磨得锃亮，自己的心也豁亮起来，谈笑风生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自己也沉浸在快乐之中。这不就是一种人生的幸福吗？
　　不去奢求那种轰轰烈烈的幸福，用心体味贯穿于生活中的点滴快乐，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会被一个个小幸福包围起来，成为幸福之人。
　　不用去奢求，普通人的小幸福，俯首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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