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树上的布谷鸟

　　香椿树上的布谷鸟
　　院子里的香椿树上，藏着一只鸟儿。咕咕、咕咕咕。它叫个不停。是爱情鸟呢，还是相思鸟。都不是呀，它是一只布谷鸟。
　　香椿树七月开花，花很小，米粒一样。但开得非常疯狂，如同迷情女子，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令人沉醉的味道。
　　布谷鸟，才不管香椿树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呢。初夏时分，就将窝搭在树杈里。它们共有二只，一只静静卧在树杈里，另一只飞出去寻食。看不清，它们到底有没有蛋。但卧在树杈里。除了孵小鸟，它们还能做什么呢。
　　阳光灼烈，大野沉浸在成长的激情之中。远远近近，苞谷拔节生长。田野，弥漫着一种神秘的甜香。从高处望去，十万株苞谷，如赶赴沙场的勇士，蓬蓬勃勃，整装待发。头上的红缨子，整齐而漂亮。风过处，万头攒动。听不清说什么，只能感觉到那种生命深处的涌动。原始、血性，单纯而又快乐。
　　落在苞谷叶间的小麻雀，叫声清丽。娇俏的身子，站在苞谷穗上，向四处观望。苞谷棒，正在吸收精华，成形长大。她的籽，新鲜、光洁，珠玉一样。用手轻轻一挤，一股散发着香甜味的奶桨，喷射而出。这种味道，十分吸引一种贪吃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它们甜蜜地缠在苞谷穗里，把一粒又一粒的苞谷籽吃空。有时，把自己撑死在里面。
　　比起漫长的冬天来说，麻雀们正在渡过一个无比快乐的季节。站在苞谷穗上向四周望。田野里，麦粒饱满可爱。正憋足了劲吸收最后的营养。麻雀们从这个树上飞到那个树上，更多的时候，它们成群结队，飞翔在田野之上。到处都是饱满的麦粒，到处都是肥硕的虫子。想怎样吃，就怎样吃。从前，还有农人在田里扎个草人，或用一个布兜装石子，远远打过来。高声呵斥，吓唬它们。如今，田野就是它们的。它们游戏快乐，想怎样飞就怎么飞，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即使被那些肥硕的虫子撑死，也没有人过问一下了。
　　那些农人们呢。也象鸟儿一样的飞走了，只不过，他们飞到城市里了，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中，艰难地寻觅着裹腹的虫子。麻雀们，在吃饱喝足之后，还要诗意地唱歌跳舞，自由地看天空云卷云舒，看田野花开花落，还有田埂上的羊群，地头上的小草。而那些在城市时飞翔的农人们，在灼热的太阳下，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里，有没有一寸遮阳的荫凉呢，他们焦灼的目光，看到的又是什么呢？繁华而喧嚣的城市，属于他们的快乐有多少呢？
　　那只布谷鸟儿，一直静静地卧在树从中。它们是一对忠贞的小夫妻，一只在家，另一只就在田野上飞翔觅食。吃饱了，就来换走窝里的这一只。它们，用自己的坚贞和忠诚，护卫家园的甜蜜和幸福，过着一种传说中最为简约的男耕女织的日子。
　　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儿女们都出外打工了，只有她，孤独地守着寂寞的老屋，守着晚年最为凄惶的日子。风把她的白发扬起又放下。她用混浊的目光，仰望着树丛中的布谷鸟，在一对布谷鸟的叫声里，回忆着那些儿女绕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为简单快乐日子。
　　鸽子咕咕飞过。这个时候，它们也没有心思落在靠近村子的树上，瞭望村里的一举一动。或栖在谁家屋檐下，等待那一、二把秕谷子。那是饥饿年代的事情。现在，田野里，麦穗草籽尽情啄食，谁还巴巴地看着那几个秕谷子呢。其实，村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了。那些老妇弱男，基本也没有心思顾及它们。
　　记忆之中，好象田野里从来也没有这么多的鸟儿们。那时，每到麦熟时节，奶奶总要扎个草人，站在麦地中间。还要给它穿着大破衣服，戴个草帽。飞一吹，左摆右晃。孩子们站在地头上大呼小叫。吓得麻雀、鸽子四处逃窜，哪有逍遥地站在地头上啄食麦粒的机会？但现在，田野空寂，地头上，除了吹来吹去的风，不见一个人。
　　鸟儿无所顾忌，肆意飞窜。吃得心宽体胖，悠然自得。甚至在一块麦田里，我还遇到了一只大野鸡和它的儿女们，它们唧唧呱呱，正吵得热闹。我的手机突然响起，巨大的声音吓了自己和它们一跳。它们立刻狂奔飞走，成熟而饱满的麦粒，在它们的碰撞之中大叫着落到了脚下的土地里。如同我失重的心一样，碰得生痛。
　　我从来没有在夏天见到过这么多的野鸡。只是在冬天的旷野中，偶然看到它们急慌慌奔走的身影。现在，它们就像人一样，有了固定的家。不远处，因为修路而荒弃的田地里，荒草长势凶猛，给它们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家园。在麦熟时节，它们肆意地流窜在麦田中。甚至，它们的叫声，还会吓走偶然来田野劳作的人们。
　　那只布谷鸟儿，藏在树丛中，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它还在唱那个老掉了牙的《小姑贤儿》。姑姑等、姑姑等。它在等谁呢，那个美丽的小姑，早就化作一只鸟儿飞走了。村子里，更很少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她们，也飞走了，飞到了城市，飞到了他乡，去寻找自己的梦了。
　　在城市里，她们穿着花裙子，高跟鞋，带着某一种乡村的纯朴和狡黠。被城市耻笑，又被城市接纳。一些乡村的劳作，对她们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了。甚至，她们的梦中，那只叫布谷的鸟儿，也很少光顾了。而这种陌生，终将陪着她们远行。她们在城市里打工，嫁人，向往城市而又无法真正的走进城市，依恋土地，又回不到土地上。在城市和乡村之间，她们的被碰撞的遍体磷伤，而又无可奈何。灵魂，游走在乡村和城市的上空。
　　那个恶婆婆呢，是不是瞎着眼睛，坐在一棵老树下等光阴的那个老人呀。她的儿子，前后说了四房媳妇了，却没有一个留住脚，都像鸟儿一样的飞走了。现在的农村，说一房媳妇，就得化上近十万元钱。她那个儿子，最近又领回一个，听说是四川山区的。全家人，像菩萨一样的供着她。前面几个老婆的孩子，都得看着她的脸色。稍不顺眼，非打即骂。但她最终还是走了，却又给家里又留下一个梳着发髻的小男孩子。那个男人，家里没有女人，怎么能待得住，还是把孩子们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打工了。这一窝孩子，一天大呼小叫留在老屋里的。衣裳褴褛，面色枯萎，目光中透露着一种隔世的迷离。没有了亲情的关爱，孩子们的心是冷漠的，他们的将来，也是冷漠的。
　　香椿树老了，人走了，老屋子也废弃了。布谷鸟成了留守村子最美的女儿。
　　(242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