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
武志强
　　事实上，这些年，我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想在一个地方久呆，虽然我已经在这里呆久了，一呆就是二十几年。但是我内心里一直想离开，真真切切想离开，一直有那种要离开的冲动。但是为什么我又没有离开呢？难道我没有为此做过努力吗？没有为此付出吗？不是这样子的。 　　事实是我一直在付出，一直在努力，只是方向相反，距离目标只能越来越远。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这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并不能使我离开，希望是那么遥遥无期，仿佛我越是努力，距离目标就越远。这些年，晨钟暮鼓中，我一直在缘木求鱼。 　　我羡慕那些能够离开的人，他们能够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又从另一个地方去到再一个地方。他们能够这样跳来跳去，世界仿佛就是为他们这样跳来跳去准备的。而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现在确信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我是什么时候丧失了这样的能力呢？这是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我的身上一定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最让我痛苦的就是失去了离开的能力。不能离开一个地方，那就只能活生生的被绑架在这个地方了，一直到死。说死有点悬乎。应该是正常退休的那一天，只有到那一天我才能离开。但是距离那一天还很遥远呢，我必须的有些耐心，为了打发孤寂的时光，为了让这难耐的时光过得快一些，为了缩短某些人生的距离，我学会了忘却自己的想法，不让离开这个想法来打扰我，我由此稍稍能得到一些清静。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我就能感觉到在这里的时间慢了下来，那是真慢，从早晨到傍晚让我有种漫长如一年的感觉。多少年，我在此的速度也慢下来，生活陷入停滞的状态，对什么都不再有兴趣，似乎什么都已经经历了。我能感到自己每一天都是很缓慢的行走，感到地球转到这里的时候一下子就慢了下来，速度降下来，晨昏都是那么行进的缓慢，像是一头蜗牛在爬行。 　　漫长的时光中我就在想，不能离开这儿是一件让我心痛的事，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缓慢，距离我的目标是那么遥远，当一个又一个的人离开这里时，我却不能离开。他们以飞机的速度逃离，而我只能停留在这里。我在这样一个慢速中，内心一天天荒芜起来，以致我都忘掉了自己当初的那些想法，当初我是有过种种离开的计划的，虽然这些计划后来都一一落空。多少年，一些东西变了，但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变，不说日月轮回，草生草黄，雨雪风霜，单说我的那个想法多少年就没有变，就连我这个人都没有什么变化，与我二十几年前来到这里时一样。我的心境没有变化，那些喜怒哀乐一如既往。因为那个遥远的目标，这一切在此时显得意味深长。 　　我一直在追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就因为我没有离开的能力吗？回到是肯定的，没有一点可怀疑之处，但我还是不能够说服自己。我与自己常常这样僵持着，谁都不理会谁，你看到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沉默地看着什么，一言不发，像是在发呆。其实我什么都不看，我只看见自己。其实自己我也没看见，我眼里无物。 　　从家走到这里的路只需要十分钟，我习惯了这条路，我一天天走着，就要把自己走丢了，我不知道自己到那里要去干什么？我一点都不热爱那地方，但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去。我将在此迎来人生的暮年，我将在此无所作为，我所能做的只是一次次的解剖自己，就像剖开一棵树，去看那横切面，我看见我身体的剖面，那一圈一圈的，就是我生命的纹理。无论我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对我默然无言，每天对着冰凉的铁轨确实无话可说。在心里我从来没有接纳它，而在此时，我也能感觉到它从来也没有接纳我，它似乎已经看出，我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只不过是时间长了点儿，像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 　　在我心里有一个遥远的存在，它通向荒野，通向故土，我一天天的走在这条路上，把回去的路当作去往的路。我不能离开，我只能回去。我不能对你说什么，我只能默默无语。时间在此为我静止了，一并静止的还有我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欢乐和悲哀。我书写着它们，就是把它们刻印在我生命的纹理中。我在此体味着我不断经历的内心世界，那些大大小小的情感起伏和波澜，我写出它们一时的美丽。此时此刻，我看到天光，看到天上的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在这里缓慢的时光中，感受到一点上天的恩惠，迎来我生命的一点生机。 　　我看见我在依稀的光阴中，在向后望，望着十几岁的我，他决定了我的今天。很多年，我不能离开这里，就是由他来决定的。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离开一个地方的能力。因此我开始感受到一种专心的疼痛，这疼痛在我身上由来已久。不能离开这个地方，这不是我的错，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天对我的成全。 　　在这个地方呆久了，我看到自己蜗牛一样爬行着，前面的目标还很远呢，我必须的有充足的思想准备，而且我完全可以让一切都慢下来，因为那个目标迟早会到来的。这一开始就不是问题。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1-9-6 22:1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