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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炳古叔

2022-01-20叙事散文潇湘渔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8 编辑

             炳古叔叔2012年我回了一趟老家,为的是让老母亲入土为安,期间听海龙哥哥说炳古叔叔去世了,当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感叹道:……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8 编辑 <br /><br />             炳古叔叔
  2012年我回了一趟老家,为的是让老母亲入土为安,期间听海龙哥哥说炳古叔叔去世了,当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感叹道:“真是人生如白驹过隙,匆匆地就去了。”
  在我们村里,炳古叔叔是属于怪人一类。乍一看他,身材、长相似乎都与当地人有所不同,个头虽不算太高,大概一米七左右,但却特别结实,显得五大三粗,又长了一个南方人少见的国字脸,下巴突出,还微微向上翘起。他话语不多,很少与人主动交谈,即使与朋友在一起也很难听他说几句话。除了沉默寡言,他还有点特立独行,与一般人不大合群,甚至与他同胞哥哥也隔膜得很,只喜欢他姐姐。姐姐未出嫁时,时常依偎在姐姐身边,姐姐出嫁后,则经常独自一人往姐姐家跑,有时弄得他家到处找人。
  炳古叔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力气大,在我们村可谓首屈一指,挑个二三百斤那是小菜一碟。加上他动作灵活,所以很善于打架。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那里的人都不敢惹他,连他的亲哥哥也不敢骂他,怕他脾气一上来打人。
  可就这么一个怪人,却不知怎的,却偏偏喜欢我这个远房侄儿,对我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亲近。这一点不仅我自己有点意外,生产队的人更是大惑不解。
  炳古叔大我六岁,开始接触他是小学发蒙那一年。在我们村里,我算是读书早的,不到七岁就上学了,而炳古叔迈入校门则比较晚,启蒙时已经九岁,等到我上学时他已经是四年级了。那时,我们与邻村的一群学生关系很紧张,经常扯皮打架,这时炳古叔擅长打架的特点就派上用场了,他本来力气就大,加上他年纪又比一般同学要大两三岁,因此他的优势也就很明显了,于是每次两个村的学生打群架,他都是我们村的领头人物,而每次都以我们村的胜利而告终。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在我的心目中也就成了英雄,对他有一种崇拜的感觉。
  遗憾的是,一者因为他成绩不大好,二者因为他父亲早逝,家里劳动力紧张,生活比较困难,所以读完小学四年就辍学了,从此成了地道的农民,成天与土地打交道。
  从炳古叔叔当农民那天起,我们的接触就很少了,因为此后的十一年,我一直在读书,而他则一直在家干农活,加上两家又不住在一个屋场,因此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这种情况直到我高中毕业才改变。
  一九六八年,我高中毕业离校,成了回乡知识青年,虽然很快我就被选拔为民办教师,然而民办教师干的是教师的工作,身份则是农民,不仅寒暑假要与农民一起劳作,就连每天的下午(那时小学一天只上五节课)、清早也与农民一样要下田干活、割牛草,除了上课的五个小时外,其他时间也与农民一样一身汗水,一身泥巴。因为我与炳古叔同属一个生产队,因此见面的机会也就多起来了。
  那时我才十八九岁,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清早割牛草,上午上课,下午出工,晚上记工分,一天下来少说也干了十六七个小时的活,不过因为我长期在学校读书,农活干得少,力气也没练得出来,所以不管是手上的功夫,还是肩上的力气,都比不了同龄的青年农民,可队长说我这个人本分、实在,不耍奸偷懒,硬把我评为一等一的男劳力,然而干起活来我实在比不了其他的男壮劳力,无论是手上活,还是力气活,那怕我使出所有的本事,也还是比不过其他的男壮劳力。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个叔叔却在暗中替我度过了难关。
  这两个叔叔,一个是与我家最亲的族叔(两家同属一个曾祖名下)叫天福,另一个即是上述所说的远房叔叔——炳古叔。天福叔对我好是有其原因的,一则我们两家同住在右白虎,进出一个侧门;二者叔公特别器重我,说我是唯一能够继承英佩公(即我们共同的曾祖,同治年间的秀才)读书传统的人。他与我哥哥同年,只比我大三岁,自小就与我玩得来。至于炳古叔为什么对我那样照顾,大概是因为他与天福叔关系好,有点爱屋及乌吧,另外也可能因为我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他看重读书人吧。
  我们那里是山区与丘陵的交叉地带,水田、旱土、山林都特别分散,生产队的人手往往要分成几处干活,这时,两位叔叔就会主动提出我们三个一起去干什么活,队里的活反正要人干,谁干还不一样,也就同意了。实际上两位叔叔是担心我与别人一起干,怕别人嫌弃我干得慢,又不能挑重担,而与他俩在一起则可以关照我,不至于使我累坏,我干少一点,他俩就多干一点;我干得慢一点,他俩就干快一点;我挑得少一点,他们就多挑一点。有时在大田干活,生产队的人聚在一起,干活时多少有点竞争的意味,我这个新手自然要吃点亏:插秧赶不上人家的速度,打禾赶不上别人的力量,挑担赶不上别人的力气。这时两位叔叔就会变着法子替我减轻负担:插秧时一般每人插五行,他俩就把我放在中间,让我只插四行,他俩帮我插一行;打禾时,他俩不让我踩打谷机,而是让我递禾把;挑谷子回家,一般都是满担,少不了一百三十斤,两位叔叔怕我闪了腰,装担子时就特意装得松松的,这样可以少个十几斤。总之,只要能够关照到的,他俩从来都不会让我吃亏。
  大热天干农活休息时,我们三人也总是在一起,或找个阴凉之地闲聊,或找个小水潭到水里泡一泡。那时我已学会抽烟,因为民办教师有五元钱的现金补贴,所以抽两毛钱一包的烟我还抽得起,而当地的农民则无一例外是抽旱烟,在家时用的是几尺长的长烟筒,外出干活时则带个几寸长的短烟筒。在一起休息时,我掏出香烟要给两个叔叔抽,天福叔有时还接我一支,炳古叔则从来不接,理由是买香烟要花钱,我那可怜的五元钱只怕买烟都不够,所以他不抽我的烟。
  我们那里是个穷地方,虽说物产丰富,但在集体化年代却连饭都吃不饱,吃鱼更是奢侈,我们村离大河远,吃鱼更是困难,没办法嘴馋了就打上了门前小溪的主意。两个叔叔都是喜欢吃鱼的人,时间长了没吃上鱼就犯馋,于是拉上我,三人来个静夜药鱼,即设法弄来茶枯饼或石灰,把它们当作药鱼的原料。石灰不用加工,把它往小溪里一倒,过不了二十分钟,小鱼就开始翻白;茶枯饼需要加工,即先把枯饼捣碎,再用开水浸泡,等到完全化开了,再挑到小溪里,往水里一倒,约摸半个小时,小鱼开始翻白。每次要药鱼了,就事先准备好火把、鱼篓、长瓢,等到夜深人静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我们才开始动手。
  说实话,这种行为并不那么光彩,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干,一旦被发现,才少了要挨批的,因此每次两个叔叔邀我参加这一活动时,我都有点胆战心惊,唯恐被人发现,成为个人污点,但又抹不开面子,只好壮着胆子跟着干。说到药鱼,俩位叔叔是老把式,而我则完全是外行,所以每次药鱼我都是配角,起不了多大作用,可临到分鱼时,两位叔叔都很大方,都是三一三十一,三人均分。每到这时,我自觉出力甚少,要求少分一点,可两位叔叔怎么也不同意,说既然在一起玩,就没有必要太计较了,最后我只能接受两位叔叔的好意。
  因为炳古叔性格有点古怪,因而上他家玩的人也不多,其实只要对他的口味,他还是挺热情的。我曾多次上他们家玩,每次他都很客气。他自己不喝酒,而他知道我能喝,每次我去了,他总设法要给弄点酒喝。我们那里兴喝煨茶,抓一大把茶叶放进大口缸里,然后放到火里去煮,煮上一二十分钟,水变成红黑色,那种茶特别浓,咋口得很,我从来不喝。炳古叔知道我喝不了浓茶,就拿个杯子,先倒点煨茶,然后再对上白开水,嘴里还要说:“对不起,没有对你口味的茶,你就将就着喝点吧。”他从来不买香烟,每次我去,他总是说:“瑞林,对不起,没烟给你抽。”
  1970年,我作为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上了大学,后来又留校任教,从此成了他乡游子,父母在时虽然每年回家,但在家的时间实在有限,因此也就难得再去炳古叔叔家玩了,没想到他倒没有忘记我这个远房侄儿。那时我们村里还保持着用鸟铳打猎的习惯,炳古叔家也有一杆铳,他也常外出打猎,时常能打个斑鳩、兔子什么的。记得有两次我在家过年,正月里正坐在家里谈天,没从想炳古叔竟提着猎物上门来看我,一次是提着一只野兔,一次是提着一只斑鳩,对我说:“瑞林,你远在湘潭,难得吃到野味,这点东西让你尝个鲜吧。”说玩放下东西就走,我要送他,他也不让,弄得我实在不好意思。我爸爸、妈妈,还有本屋场的人都感叹不已,说:“这个炳古真是怪,平日里谁也不理,独独对瑞林那么好!”
  对炳古叔的举动我自然是感激不已,也深深地印记在心里,总想用什么方式回报他,可每次回家过年总是匆匆忙忙的,老也抽不出时间去看看炳古叔叔。1985年父亲因意外事故去世,母亲也跟着我们兄弟出来了,我回家的次数越发少了,时间也更短了,自然更抽不空来去看炳古叔了。
  这次因给老母下葬回了趟老家,听到炳古叔仙逝的消息,心里着实难受,既为他的早逝而深感惋惜,又为自己欠下炳古叔的一份一辈子也还不了的人情而叹恨,但愿炳古叔泉下有知,知道侄儿我并未忘怀他,一辈子也记得他对我的好处,在此也祝愿炳古叔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安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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