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领走

被时光领走


1、从记忆中出走的人 　　你是黑色的，伏在眼帘之内。

　　在植物埋伏两旁的寂静过道上走着，看到你从记忆中回来。静静地等着，站在楼梯处，看下旋的阶梯伸到看不见的暗处。此时，日光渐暗，一个女人从楼下传来的叫喊声，也掩埋在色彩里。

　　屋顶的水泥地面上，有太阳能里的水溢出来。不知道哪个住户忘记关阀门。水还在蔓延，从一处雨水孔道里，流到楼下去了。刚才站在下层走廊上的人影，不见了。只能听到水哗哗的声音。几个玩耍的孩子，从黑影里跑过去。他们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

　　那年春天，那个让你流浪到外地的人，从某个拐角处消失。后来，只要经过这样的拐角，眼睛里就浮现出，一个人站在楼道里说话的样子。你从那个人的脸上，看到一个孩子天然的纯良。一个成人脸上，出现的童真，眼神里的光，和眼角里的纹路，将整个夏天留了下来，那么温和而又热烈。那种天然的微笑，在后来，让你走到每一个怀念的地方，都能想到一叶叶的草、一朵朵的花，舒展身子，朝着要见它的目光，展示天然的风姿之美。

　　少女形体的美，是阳光和田野间，植物形态的一种恩赐。你远在那端，站在一座桥上，看她从山野里走出来。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们在同一个村庄里长大了，那么多年不见之后，你忽然觉得记忆传递的信息是奇妙的。你太熟悉这个孩子了，从她模糊的容颜上，你看到了时光覆盖掉的影象。你记得，那时，她从一个村子里失踪。人人都在说着，她溺水而亡的事件。不过，你怀念的人不是她。但是她究竟为何那么像那个早年消失的孩子呢？

　　她死了。活着的这个人，是另外一个人。这样一种提醒，令你惊心。看着水泥栏杆的地方，那空荡荡的地面，你忽然觉得有些界限是模糊的。白天到夜晚的过渡中，你看着一把椅子，一个水桶，一个人发出的天籁的声音，都若有若无的躺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一转身，一挥手，那个人就能出现，也能迅速消失。她看不见这个空白的地方出现的光和色彩了。不过，那里有一些气息在流转。也许是风吹散的楼上植物的清香，还有水果的味道从开着的窗口里飘散出来。那个开着的窗口里，还不时传出一个孩子的嬉笑声。

　　“那是出自自己的想象吗？”如果能将时光在一个地方定格的话，那一刻就够了。一个人遇见这样的记忆，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运。如果说，你一生永远留在那个村庄里，永远在一种佛的微笑中，让内心充溢着流动着水的那种山光水色的倒影中，那令人长梦不醒。哦，那种活动的美，是令人惊异的。事实上，那一刻就足以永恒的。

　　你若有所思地走了。当一阵光打过来，你看到了墙壁已经被水和日光剥落出斑驳的样子。时光已经把什么都带走了。它只把回忆留在了这儿。“我们都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和事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你那样子，永远是一棵草的样子，永远不老。站在阳光里，一滴水换来的色彩，干净、纯粹，也让你想起，在那些山道上，看到过湿漉漉的花，以及爬在山壁上绿得发亮的藤蔓。

　　许多的想象，已经构成空间与时间编织的一种对自己与外界的限制。那深长的呼唤声，从水流、道路、枝叶间变得如此抽象。如果，不遇到那个空旷的地方，不听到那些另外的声音，你很难被如此触发出细如发丝的知觉。那些变得抽象的东西，它们属于怀念，它们在很久之前的预感里，注定成为换一种相守。一个在秋天的人，对春天的相守。你去看那个活在过去的人，它们并不如有人说“它只能过去了”。你不能换一种时间里去看它们，它们也看不到你。你不能呆在一永而逝里，而是要转身，看看它们来过，像一道闪电照亮黑暗的时间。


2、寻找失散的自己

　　在阁楼的高处，看那些错落的房顶，觉得自己被悬置起来，这让你从不同角度进入周围的物体。这些明净的光，布满的空间，以及到高处来的风，都表达着一种内心的企及，一种罕见的对时间深处，藏匿的美丽身影的抵达，它们给了你回归的道路。

　　找到一本书的来源，一句话的来源，以及你存在的来源。“我本来也知道你在哪里，这个下午，以及更多时间里，你的沉默从时间里流走，时间是无奈的，而你放弃了这样的无奈，在另一个空间，丛生了记忆妖娆而多姿的美丽。”你在想，从记忆中出走的人，没有回来的可能。你和它们的交集，说明了事物在时间里的有限的背叛。你是一个彻底背叛的人，在和对立事物背叛的道路上，你成一个真正的自己。

　　一个人如何在日常生活里，颠覆时间，把生活和内心区别开来，看着自己或者，更多的人，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只是，你看到一些半途而废的行走，人有限的背叛给了自己一条最后的悬崖。不知道自己更远的地方在哪里。现在，你隐藏在屋子里，完全忘记屋子的存在。你为自己找到这样的藏身之所，看到不见行迹的过去。你发现，对自己存在的认识，是清晰而绝对的。

　　你在另一种时态里，你总是在看那丛竹子，并以为它们的姿态一直那么好，它们有风骨与细长的腰身，也极为清秀并摇曳多姿。你在想：“它们的自由，是以站立着的固守着的美，来显现自然视觉之妖娆而洒脱。”你因此怀念，家乡一所院落里，竹子的生长。清晨、黄昏，乃至于夜晚，你被被迁徙着，追随着走过了许多地域。

　　“不会找到一个新的地方，没有另一个自己。”你说：“你不听我的话，后来我们走散了。我们这样一点点走散了。”你多次到南面第五条大街上去走。那里只有步行的人，黑色大理石路面。那是一个长长的斜坡，很多人从上面走过去，石面上刻着一些字，走在上面，你们的时间就在那些文字中凝固了。

　　你一直那么走着，义无反顾地寻求一条活着的路。几年前，在一个房间里，你和人发生过巨大的争执，然后各自从对方的身影中消失。时间让那面墙变得斑驳起来，里面的物品凌乱放置着，没有人去动它们。“你开始不喜欢这个地方了，每一个小的物品，都令人厌弃。”你的生活被什么东西毁了，你总想离开这里。“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你先是对别人说，后来又对自己说。那个房屋被雨水风化了，没人愿意修整它。你总觉得需要重建一个地方。那样的话，就能够缓解每个夜晚到来之后，产生的窒息感。

　“哦，你怎么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呢。你那些生长在蝴蝶翅膀的梦想，就像我们看到的早晨的露珠。”你一离开那个房间，听着从远方打来的电话，就知道你被幻想劫持了。就像在那些天太阳落下来的傍晚，天空突然出现的彩色丝线。它们牵扯着你的身心。你和人交谈，发现人在某种劫难里，极可能成为一个迷途的孩子。

　　肉体的疼痛感，伴随着某种深刻的放弃，日渐消失。未来可以成为一张白纸。你记得你一边在那条路上，骑着自行车奔跑。那种穿越地理位置的感觉，就像被气球带到空中。你嗅到从化妆品商店弥散出来的香气。你没有回头，你在一种声音里，那些你未曾经验的声音，像一种光芒，让你从一种荒芜的境地抽身，你看到了远方，太阳凄婉之后的微笑。

　　“哦，在这个破落的小城之外，有你不知道的地方，发出如此神秘而又清澈的声音。它们像雨点一样，砸在那些植物的叶子上。这个黄昏，路边的草和法桐树树上的叶子，都有阳光的声音。你在那里看见你到来的，也看见你失踪的。

　　在你的家乡，在密林之外，你多年前离家出走的路上，你说：“我在那里，认识有着苹果脸蛋的小邻居。我们在那里告别，到外边更大的世界里。”你们这样和家乡告别。一走出那个地方，脑海里的一切，都被外面陌生的环境代替了。那些比乡村宽大的道路，那些乡村里没有的楼房。

　　那些在不一样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建筑，新奇无比。在你们离开乡村之后，知道野草在头脑里是会唱歌的。在外边浪迹多年，许多东西闪电似地从大脑里消失，再没什么地方好去，村子是最后回来的地方。回到村子里来了。你站在属于别人的土地上，看到了最初的自己。

　　每个人在寻着自己的路，走远了。某个深夜，突然听到外边的房间里，隐约传来人的哭泣，随着隐忍的哭声，你的心疼起来。而你觉得哭声消失之后，就像一块石头投掷的水面溅起的水花，一切都在时间无声地覆盖下，复归平静。而你头脑里，滴答着那些无尽的水声，再次进入睡眠，你的整个身心有着悲辛的遗弃，也滋生着欢乐的梦想。此时，万物丛生，而你正被时光领走。

　　　　　　　　　　　　　　　　　　　　　　　　　　　2013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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