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幸福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30 编辑 <br /><br />　　　 旁听幸福
　
我正在座位上假寐，忽听“吱”的一声，客车靠路边停下了。随着一阵爽朗的说笑声上来两个妇女。先上来的那个有六十多岁，发福的脸上印着条条皱纹，默默地流淌着逝去的岁月。她的脖子上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珍珠项链，很是显眼，暂且称她“项链嫂”吧。后边的那个有四十多岁，比较黑，也更胖，动作有些笨拙。我在内心里称她为“胖嫂”。

胖嫂向车内看了一遍，见座位已满，就用手指了指脚跟前的引擎盖：“表姑，”胖嫂称项链嫂为表姑，“咱就坐在这儿吧？”二人顺势坐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
　　
“胖嫂，恁俩也去城里了？”和她俩打招呼的也是一个妇女，就坐在我的邻座。她很自然的称呼她“胖嫂”，可见他们早就很熟了。看来我这名字也没有起错。
胖嫂的声音很大，满车厢人都能听见，好像在故意为她的表姑炫耀什么：“这不，表姑的孙女要考大学，我也到一中看看儿子，俺俩就一起来了。”
　　
“您的孙女都要考大学了，真有福气啊！”邻座又看着项链嫂很真诚地说。
　　
项链嫂满脸堆着笑：“我最小的孙子都上三年级了。”她稍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去年大孙子考上了南航，还有两个读初中，一个上高一，俩上小学。过几天就要高考了，我给孙女送来一只老母鸡，补补。”她对自己的孩子似乎很满意，“咱农村人，没权没势没钱，孩子的出路就靠上大学了。”
　　
“你那几个孩子多给您抓色啊，咱这几个庄子也没比的。”邻座又说。
　　
项链嫂还没来得及搭话，胖嫂就把她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原来项链嫂是一个吃苦能干，十分要强的人。三个孩子也很争气，都是本科毕业生，一个在上海的外资公司上班，是个小领导；一个在本县的一中送高三毕业班；闺女在青岛的一个台湾独资公司上班，女婿是武大的硕士毕业生。他们都有了孩子，买了房，买了车，生活的很好。
　　
“你这衣服是在城里买的？”邻座看着项链嫂的上衣说。
　　
“那能搁城里买呢，那么贵。”项链嫂一本正经地说，“都是在咱集上买的，褂子十三块，裤子十四块，在城里五十块也买不了。”她又扯着自己里边的一件衣服说，“我这件褂子穿十三年了，还是二小考高中的时候买的，你看，一点也不破，也不掉色。”
邻座：“嫂子，你还那么会过日子，现在有钱了，就该穿好些，不是你供孩子上学的时候了。”
提起孩子上学的时候，项链嫂的脸变严肃了：“那时候我种着十二亩棉花，养着两头牛，还有羊。”她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润，“我赶集都不舍得吃一个烧饼，一个烧饼够俺孩子在学校吃一顿饭。我宁肯受死，也要供孩子上学。”一会儿她又转涕为笑了，“现在好了，再不用受那个罪了。”

　　“您现在还跳舞吗？”邻座又问。
　　 项链嫂：“跳啊，每天喝罢汤（晚饭）都跳。农忙了，跳舞的少了，平时三四十个，现在只剩不到二十个了。”
　　 “我跟着学了好几回，到底也学不会。哈哈哈.....”胖嫂在一旁边笑边说。
　　邻座笑着说：“一等人一看就会，二等人一学就会，三等人打死也不会。”
　　胖嫂急忙接过来：“哈哈哈，我就是那三等人。”车里的人都笑了。
　　项链嫂说：“其实广场舞很好学，主要是她没空。地里的活要干，还去新疆拾棉花，有点空就跟着掂泥兜子（建筑工），到我这个年龄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邻座问：“您给人家演一场，给多少钱啊？”
　　“不一定，”项链嫂满不在乎地说，“有的结婚给三五百，七八百，还有的开业请我们去，给一千多呢。都不是图钱，为了玩。有请的就去，没有就跳着玩，锻炼。”
　　她看着邻座，忽然很认真的，“你别说，还真能减肥呢。我原来一百五十多斤，现在剩一百三十斤了”
　　邻座：“跳舞的衣服都是上边发的？”
　　项链嫂：“不是，是我们自己兑钱定做的。前段时间县组织部在人民剧院举办了五场广场舞培训班，培训一千名广场舞骨干，做五万套舞蹈服，要在全县农村大力推广广场舞哩。”
　　 邻座：“跳跳舞真不孬，嫂子，到时候也给我领一套舞蹈服。”
　 项链嫂：“行啊，你只要愿意跳。”
　　邻座又盯着项链嫂那条珍珠项链说：“嫂子，这很贵吧？”
　　项链嫂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唉，气死我了。”
邻座很关心的：“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原来，去年是她和老伴六十六岁生日，小儿媳觉得爸妈为了孩子前些年吃了不少苦，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小两口商议，送爸妈一个生日礼物：到日本去旅游。她和老伴当然不同意，一是从没走过那么远，二是花钱也太多。可经不住小两口的反复劝说，去年的国庆节前夕，终于去日本玩了一星期。
　
　“光护照就办了两个多月，第一次坐飞机可把我吓得不轻。还花那么多钱。”至今她还有些心疼，“这项链就是在东京的旅游专卖店买的，四千多块呢。败家子！”
　　邻座随便说：“反正又不是你的钱。”
　　项链嫂：“孩子的钱我也心疼。”
　　邻座十分羡慕地说：“嫂子你这一辈子是值了，也坐飞机了，又去日本玩，我还没听说有谁去日本玩过呢。”
　　项链嫂正要接着说话，忽听胖嫂着急地喊：“快停车、快停车，就要做过了。”
　　司机急忙踩刹车，客车靠边停下了。胖瘦一边下车一边对邻座大声说，“有空来俺庄玩。”
　　邻座也说：“别忘了我的舞蹈服。”
　　她俩一边笑一边说：“放心吧！”
　　车子又徐徐启动了，不见了她俩的身影。可她们的幸福生活，她们的音容笑貌就像电影画面一样依然在我的心头里轻轻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