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

　　
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吗？当然，这里会有我们的家。
　　你们说着这样的话，穿过了马路，然后站在那里，一起转身看不远处的地方。一片围墙里，成群的楼房傲然的高耸着，它们经过了最初的建设，正在最后的完善中。楼群的旁边，几排残破的民房和简陋的商铺横着或竖着交错着，没有什么人从那里进出，也看不到红火的生意，一切都那么冷清着。
　　你们刚从那里的一处民房里出来，你恍惚感觉自己还在那阴暗潮湿的空间里摸索着行走，你驻足在分不清颜色，渗透了尘埃与污物的窗帘前，轻轻地撩起了一角，有微弱的光溜进来，你悄悄地努力地探着身子张望着外面，星星点点的光亮处，你看到崭新的楼房紧临着你们的墙。还好，你望出去的窗外正好对着一个单元的门，显然它们处于尚在建设中的中级阶段，所谓还是毛坯的楼梯在你的视线里蔓延着掩藏到暗处去了。
　　你静默着站了一会，你想未来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们会假装着转悠到这个单元门前，你的眼睛会不会穿过时空，看到这扇积满灰尘的窗帘后面，一张不完整的脸呢。你悄然地放下帘子，房间继续沉没到无边的黑暗里，有灰尘已然沾满了你的头发和你的衣衫。你脚步轻轻地穿过这片暗色，走到狭长潮湿的过道里。
　　这个过道是曾经的天井吧，彼时它必然是露天的，坦然地迎接着每一天的太阳与月亮。接纳着风收容着雨，这里的人也和这房子一样豁然清新着，对着天空看游动的云，寻觅飞过的翅膀，在自由来去的空间里，呼吸着自然最直接的气息，生活在这里滋养和成长。现在，在这里早已看不到天空，听不到声音，昔日生长着植物的园子在黑暗中沉默，那些曾经生机盎然的植物的种子腐烂在地里了。你在那扇关不上的偏门处，看到了围堵起来的墙，里面堆积着凌乱的杂物和建筑垃圾。一棵树长在那里，孤零零地伸着干枯的枝桠，枝桠上飘落着塑料垃圾，灰蒙蒙的耷拉着瘫软的线条，甚至还有一只鞋子挂在树杈上。
　　这里将不存在了，你们转身离去，小心地拉上锈迹斑斑的门环，挂上生锈的铁锁。踩着高低不平的石阶，躲过横七竖八拉扯的电线和晾衣服的绳索，目光扫过偶尔开着的某个门，微弱的光里，有静默的身影在黑暗处看着你们走过。
　　你们急速地走到阳光照着的地界，长长地喘息，你们看到远处，春天已至。
　　你们最美的“生长”就在这一片废墟上，在蕴育中萌芽蓬勃，未来鲜花绽放，远处碧水蓝天。“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于是，你坚定的相信你们的生活会如这废墟里一直生长的房子那样充满了生命力，你的生命会为此而拥有一种独有的荣耀。
　　站在这里，你知道命运已将你安放在这城这房子里了。
　　你们的电动车从这里，这城的西南角开始启动，穿越繁华的街区，寂清的小巷，你们要穿越半个城抵达东北角的地方，那是你们来时的路。期间，你们几度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等待红灯闪过后的绿灯亮起来。小心的行驶中，你们差一点驻留在铁道的另一边。在这里生活久了，你发现这城里的每一条主干道上都遍布着纵横阡陌的铁路，你也时常在遭遇火车呼啸而过的瞬息，感慨时光，在于火车并行的路上，享受火车带动风掠过的酣畅。
　　电动车路过了南街三号楼，你的视线越过深长的楼群，抵达到那里最高的阁楼上。那里是你们最初的家，从一个简单的旅行箱开始，一床没有被套的被褥，到一个锅几个碗。再到更多。你们的声音和你们的影子糅合着那些烟火的气息，灿烂了你们最初的整个春天。
　　那些上一个春天陪过你的鸟儿还在那里吗？它们还会在那个楼顶上鸣叫跳跃吗？那个青花瓷的圆桌上，还有食物吗？你后来把一些食物放在了离那个阁楼隔了一个街区的东井一区的五号楼的一处阳台上。离开三号楼的时候，你们装了满车的东西，最初的旅行箱只是其中最小的行李了，你们把离开的时间定在晴朗的下午时分，你相信空中飞翔的鸟儿会随着你来，或者它们可以看到你放在阳台的蓝色盒子里白色的米粒，水泥台面上五彩的豆子。结果是阳台上的食物被风吹干了，被雨淋湿了，鸟儿一直没有来吃它们。
　　你每天都在鸟儿的鸣叫声里醒来，看到它们划过你窗前的影子，箭一样笔直风一般自如。为什么它们不肯驻足在我的楼台，漠视那些干净的食物呢？鸟儿一直不告诉你为什么。
　　自从三月，那个陈旧的围墙在一个夜里被拆除，简单流畅的铁艺的护栏直接取代了那些不知建于何年的灰色砖瓦的围墙。崭新的楼群里，洁净的地面，婉转的亭台，移植的植物在春天的一个清晨豁然展现在人们忽然开阔的视野里，一条重新浇灌的马路贯穿了南北。更多的人们不必再绕过东西那条狭长的路了，现在可以从容的走在干净宽敞的路上了。你也开始改变了路线，只是你依然会想念与火车铁轨并行的那条路，习惯等待在固定的时间，听火车跑过的声音。
　　你们知道，不用太久，这里这条路将离你们远去。就像你们离开的那个房子，新的生活一直都在路上，都在每一天的黎明开始。而今天是在下午，从你们离开的那个旧房子开始。
　　“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你的爱人在暮色里对着你说，此时你坐在爱人的身后，坐在电动车的栏杆上，车上承载着你们满满的生活，慢慢的人生。你的腿依偎着爱人的身体，你的双臂环绕着爱人的肩膀，你的爱人小心地把握着方向，你把手电筒的光投射到前行的路面上，你们在光束里行走。
[ 本帖最后由 二哥哥 于 2014-4-1 22: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