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40 编辑 <br /><br />花香帖
凡颜色素淡的花，大多有香气。如涨潮在《幽梦影》中所言：“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
蔷薇、栀子、含笑、茉莉、缅桂、金银花……花朵素净，却芳香四溢，让四季，变得生动起来。
春末盛开的“十姊妹”“刺巴花”属蔷薇科的一种。长于山野田间，白色的多数是单瓣，粉红的重瓣。这种生命力极强的野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采摘那种枝条上长满小刺的花儿，是儿时的我们每个春天最快乐的事情。冒着被小刺扎伤的危险，采来一小把，拿个白瓷杯子盛满清水，整个房间，便有了一股幽幽的香气。那淡淡的香，为童年记忆增加了一缕抹不去的气息。
这种蔷薇的花香不浓烈，更不张扬，就只是淡淡的一抹气息。即便开得繁盛绚烂，香气依旧淡雅而清新，虽然名为“十姊妹”，但那种香气，让人感觉这团团围坐的姐妹之间，依旧各怀心事，各自秘而不宣。如一个个和红尘俗世保持距离，略带疏离之美的女子，淡淡的暖里透着一缕孤清的气质。
而含笑的香，却是那种不由分说的甜腻，温柔，缠绵。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幼童，张着粉嫩嫩的笑脸，奶声奶气伸开胖嘟嘟肉乎乎的小手臂，一下子将你环住。这甜蜜的香气，能在刹那之间将人俘虏，直抵你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含笑的花朵小巧可爱，花型优美，花瓣有瓷器一样的质感，难怪能制造出如此馥郁醇厚的香气。我一直认为，含笑花香是一种可以吃的气息。这独特的香，是一道可以解馋的美食，如美妙的饭后甜点，温柔，香浓，醇美，让人闻过不忘。
记忆里，第一次闻到含笑花的香气到如今已经很多年，但那股香至今还仿佛在鼻尖徘徊游弋。没有哪一种香气，能够如此长久的居于一个人的心扉与鼻端，唯有这小小的，秀美甜蜜的含笑花了。
连名字都取得如此甜美的花，名字里，花香里，满是豁达乐观气定神闲。每一朵花里都藏着笑颜，每一缕花香都传递着寻常人家小日子的甜美与小富即安的幸福。含笑的香，总能让人心生欢喜，甜蜜萦怀。
进入五月，栀子花开始绽放。栀子花的香，与含笑相比，是不同的色调和风格——如果花香也有格调的话。假若含笑的花香是小女孩的甜美，那这栀子花的香，更像一个成熟的女子，香气绵厚而浓美，有种岁月历练而成的独特味道。
栀子花开花的姿态很高雅，有种婷婷的贵气，这得益于它花托的修长。碧绿的花托举着洁白无瑕的花瓣，衬着青翠的叶片，有种说不出的素美和雅致。超然世外般脱俗，如一个正在青山绿水间瑜伽的女子，心气归一，姿态优雅。缕缕香气，像是从一举手一投足的动作里传送出来的——这让栀子的花香里有了一种别样的力度，如瑜伽，看似绵柔，实则暗藏着坚韧的气度。
在有香气的花里，栀子花是我的喜爱。采来，用清水泡在书房，客厅，整个房间，便关住了一股香。在栀子花香里读书写字，或是做家务，都是极美好的一件事情。
早年看过一幅画，一位民国女子端然坐于古典的雕花椅子上，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团扇，慢慢悠悠，气定神闲地晃着，安安静静地读着，身旁的青花瓷盆里，一株枝叶繁茂的栀子花正在盛开。让看画的我，仿佛闻到了随扇子扇出的栀子花香气，连那宽袍大袖，眉眼清然的女子，也有了栀子花一样馥郁的气息。时隔很久，很多看过的画都忘了，可那幅画作一直留在脑海，究其原因，除去整个画面的色调，古典的气息，女子的安然神态，还有那盆碧叶白花散发香气的栀子，也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和栀子花一样洁白无瑕，香气四溢的，还有几乎在同一时段盛开的茉莉。
这两种芳香的花儿，可以称作夏日里的姐妹花了。栀子花端然大气，是姐姐，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茉莉花秀美轻灵，如小家碧玉一般可爱而让人心生喜悦，是小妹。茉莉的香气没有栀子花的浓郁，但气味一样的持久。一盆在屋内，满室都是清香。一如那曲有名的《茉莉花》优美的旋律萦绕耳畔心头。
茉莉花的香气让它成为独特的食材，可以做成花茶，泡在玻璃杯里，好看又好喝。但我不喜欢这味道，我爱茶叶本来的清气，不被任何气味沾染过的本原的茶香。倒是喜欢将三四朵茉莉花和小小的骨朵翠翠的叶片一起用棉线扎起来，别在衣领，或戴在发间，让那悠悠隐隐的香气，随脚步细细密密渺渺袅袅，那种感觉与情怀，是涂抹再多再好的香水也取代不了的。
夏日里还有一种花香，让人难忘——缅桂花的香。一种安和稳妥的生活之香。
缅桂花生来就有一种贞静的美。如一个相夫教子的良家女子，没有动荡，没有超越，没有羁绊，一切，平静而笃定，缅桂花的人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错乱。花的香气也散发着温柔、娴静，安然与禅定，在人生既定的轨道上，静和安定地行进着。这样的花香，不会扰人心智，更不会让人迷乱，只会带来静心宁神的效果。缅桂花，其实是最有见地的花儿，一开花，就将自己定格为不急不躁不悲不喜看淡红尘的样子，是人生的最终也是最圆满的落定。
像缅桂花香一样安和笃静的，还有可以随意开在庭前田间的金银花。
金银花的香，有种梦幻般的隐隐约约，是那种似有似无，似浓似淡的清气。说它淡，它又有自己独特的一种难以言说的香，说它香，它却不像栀子茉莉那般，将浓郁的香气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送到你的鼻尖。这金银花的香，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去体悟。它的香里，有种内敛的气象，是一种微微向内收，不外露，更不张扬的风骨。这香，开始是淡淡的，当你闻到后刻意去捕捉时，便有一股稍稍厚实的气息自然袭来。
这金银花，花香和它的名字一样：“忍冬”——是一种大智若愚的智慧之花。懂得节制，知道向内，隐忍为美，反倒成就了欲扬先抑的让人牵念的气息了。
假若一种花香就是一曲音乐的话，金银花香是小夜曲，舒缓，柔和、让你安心，妥帖地入梦。栀子的香则是节奏明快动感十足的流行歌曲，一开口，就席卷了所有人的心扉。而茉莉香，应该是清新典雅的中国风，一如方文山词里的“天青色等烟云，而我在等你”，清雅得让人心醉。含笑的香，是每个人心头的甜蜜回忆，是妈妈哼出的温柔甜蜜的摇篮曲。桂花香，则是一场深情浩大，铺天盖地的爱情，是温柔而缠绵的老情歌……
桂花、水仙、夜来香、素馨花、鸡爪花、香草兰、米兰、鱼子兰……雅致的香。俗世的香。素朴的香。浓烈的香……自然之神，让世间暗香浮动，芬芳四溢。
写下这些文字之时，我正被金银花的香气包围。每写几行，总要下意识地吸吸鼻子，生怕错过一丝一缕清梦一样的气息。这香气，若能钻进我的电脑，沁入我的文字，那该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啊！如果那样的话，读到这些文字的你，就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就能嗅到一缕一缕的淡香。那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