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

　　每到春天总是想起苏轼写的那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一眼看过后，我就固执地认为这诗属于我的故乡砀山，放在故乡的春天里最合宜不过。
　　砀山，素有“世界梨都”的美誉。一百多年前，黄河从砀山改道后，留下一段废黄河，家乡人称为黄河故道，如今，故道里是万顷的果园，春天里烂漫异常。想起那冰肌玉骨的梨花，那丝丝缕缕的花香，总会让我在字里行间邂逅从前。
　　大地解冻后，田间地头一度被冰冻的七情六欲在浮动的地气中散漫开来。春风令乡间的一切变得慵懒，黄河故道上的万物也不例外，大地、炊烟、甚至闷了一冬的那丝青草味儿都软塌塌的，枝头和黄土中孕育的生命更是如此。梨树微颤的枝头上演绎着缄默而踏实的律动，花蕾在带有暖意的空气中蠕动，玄秘。蕴藉。丰盈。有时，生机就是如此悄然。
　　故乡的四季中，春天最有念想，嫩黄的柳芽都潜藏着诗句，有“梨花带雨”的诗意，亦有“一树梨花一溪月”的空濛。桃花、杏花、梨花、苹果花次第开放，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村庄，伴着柳丝上明朗润泽的青绿，营造乡间最质朴的美学规范。那些花蕾和柳芽都用内心的从容去延伸丝丝缕缕的弧线，一不小心就花枝招展，蜂飞蝶舞。一个接着一个的春天就这样喧闹着，年年如此。多少岁月就这样成了沧桑。
　　我家的梨园，梨树已是乌鳞斑驳，枝杈虬劲。母亲喜欢那一树又一树的梨花，那窥破天机的花蕾伴着她的期颐在松软的土地上苏醒，开花、结果。左邻右舍和母亲一样爱这个春天爱得虔诚，春天在他们的虔诚中，有着无法掂量的重量。黄河故道里万顷梨花开，如玉似雪，洁白似锦。梨花需要人工授粉才能结果，授粉时，无论大人孩子都像蜜蜂一样忙碌，蘸上花粉用授粉工具点在每朵梨花的花蕊上，人站在树下、攀在树上抑或骑在梯子上。他们对一树梨花的熟稔，都知情知性。看着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们的梦也在这个季节里膨胀，多了不着边际想象的理由。
　　每年梨花开的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赏花人蜂拥而至，醉在梨花海。他们的脚步踩在我记忆的碎片上，凌乱无章。勤劳的果农都会在梨树下留下殷实的脚印和汗水，脚印踩在黄土地上像鏊子上摊开的烙馍，一层又一层，不断地叠加。慢慢积攒成一棵梨树的年轮，一个人的一生，一个村庄的厚度，故乡小城的历史。脚印和汗水在黄土地里发酵，每到春天便盛开成花，有的成了路边的野花，有的开成桃花，更多的变成了洁白的梨花。一代又一代人走得越多，脚印越多，花儿开得就越多，走得越匆忙，花儿开得越急促，匆匆开，匆匆落，和季节打个照面就不见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脚印叠加成乡间的小路，走着，走着，就走成了岁月。
　　向往那个“梨花淡白柳深青”的春天。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时，我仿佛搭上了一趟回程的船，漫溯过时光的河流，看那片片梨花开，春风轻拂柳丝斜，故乡的风物，恰是字里行间映射出的曾经。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3-19 12:4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