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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长在我心中的那些树(一)

2022-01-20叙事散文堂珂
文/堂珂1、刺槐在乡间众多树木中,我最喜欢槐树了。比之袅娜多姿的柳树,它多了份阳刚之气;比之笔直挺拔的杨树,它多了些婆娑的妩媚。耿直而不倔强,卑微而不屈膝。槐树品种较多,就我知道的,有洋槐、国槐、刺槐之别,品种不同,树形和秉性差别较大。至于……

  文/堂珂

  1、刺槐
  在乡间众多树木中,我最喜欢槐树了。比之袅娜多姿的柳树,它多了份阳刚之气;比之笔直挺拔的杨树,它多了些婆娑的妩媚。耿直而不倔强,卑微而不屈膝。
  槐树品种较多,就我知道的,有洋槐、国槐、刺槐之别,品种不同,树形和秉性差别较大。至于后来进行的所谓创新嫁接,硬生生改变了树的本来面目和秉性,本来向天空恣意伸展的枝条不得不弯曲向下,就像一个人奴颜婢膝的太监,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矫揉造作,这种打着观赏和美化环境幌子的行为,既是对生命本体的一种摧残,也是人类霸道行为的一种体现。正是因为这些霸道行径的存在,使得我们生存的环境越来越呈现出一种险象环生的状态,黑雨、酸雨、泥石流、沙尘暴、温室效应------李子没有了李子的味道,西瓜没有了西瓜的味道,大自然赐予我们的原汁原味已然成了一种飘渺而美好的回忆。
  我在这里说的是刺槐。刺槐大多生长在不长庄稼的沟岭山坡,或者悬崖之上。树干呈黑色,不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历经坎坷的老农,日夜坚守着自己的土地,不离不弃。不管天气多旱,印象中从来没见过刺槐的叶子萎缩过。庄稼人喜欢刺槐,一是因为刺槐命贱,栽在哪里都能成活,省力省心;二是刺槐的质地极坚韧,用来做锨把、?柄、镐柄、小推车、大排车、播种用的地篓子、耕地用的犁等,世世代代用好几辈子都不坏。那些汗水浸渍的槐木滑溜溜的,其纹理清晰可辨,一圈圈,一道道,记载着时光的轮回和庄稼人的艰辛。
  “五月槐花开,如雪似蝶徘”一到五月份,仿佛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的刺槐浑身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花儿,晶莹剔透,精巧绝伦,雪花一样洁白,天使一样美丽。好似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那阵势,蔚为壮观。“阵阵清芳沁,翩翩天使来”它的香气真是浓郁,嗅一嗅,过几天呼出的气还带着清香味。蜜蜂们蜂拥而至,争相和槐花们亲起了嘴,嗡嗡嗡的一刻都不消停。如果说蜜蜂是追星族,槐花就是当之无愧的明星大碗。五月,即是槐花和蜜蜂的蜜月之旅。槐花的蜜那叫一个甜呀,甜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舔一下,满肺腑的香气。这个时候,头戴斗笠罩着网子的养蜂人就成了我们眼中的英雄。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母亲挑几个个头小的鸡蛋,或者用一碗绿豆,抑或小米,去换取一小瓶蜂蜜给我们解解馋。那个时代,花花绿绿的糖块对乡下孩子来说,无疑是天边的那道彩虹,只在课本的插图里见过。母亲有时也给奶奶兑换一点——奶奶整晚整晚的咳嗽,据说鸡蛋和蜂蜜搅匀了炖着吃,治疗咳嗽很见效。
  槐花除了能产蜜之外,还有一个妙用,那就是把槐花撸下来,洗净,拌上豆面、玉米面或者面粉,撒点盐,往锅里一蒸,清香扑鼻,绝对的美味。还有的用它包饺子。还有的熬粥时放上一把。还有的煎成槐花饼子。闹饥荒的那几年,槐花是庄稼人抢食的首选。生着吃味道也不错。可是不能吃多,吃多了,脸会虚肿。刚开始我们不知道,可着劲吃,直呼过瘾,第二天早上从炕上爬起来一看,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了。奶奶说,不要紧,撸把榆树叶吃吃就好了。榆树叶的味道可比不上槐花,涩涩的,柴柴的,有点儿难吃,可是没有办法,半信半疑地将榆树叶嚼咽下去,小半天的工夫,肿果然就消了。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槐花含有一种叫“芸香甙”的物质,吃多了会引起脾胃不适,从而使人浮肿。我对槐花印象深刻,与此关系密切。
  如果说童年的我开始对美产生朦胧的认知,槐花应该是我的启蒙老师。纯洁无暇。精巧细致。美轮美奂。我一直想找一位如槐花一样洁白无瑕,像槐花一样玲珑剔透,似槐花一样清香怡人的女子为伴,未能如愿。
  问君为何事?还世一清白。童年的无瑕白璧早已是斑斑点点,仅靠飘渺的回忆,能擦除那一片片厚厚的尘埃,还原童年的纯真吗?面对着一如既往的刺槐,面对着岁月的剥蚀依然坚守在乡村大地上的刺槐,我的心既是欣喜的,也是惭愧的。

  2、榆树
  榆树虽然生得魁梧,长得健壮,可是不成材。它的躯干和纹理是斜的,如同一把乱麻丝扭结在一起,而且疙瘩多,不能做檩条,也不能肢解开做家具。庄子叫它“散木”,意即散乱的,零散的,无章的。榆树极少成片成林,往往这里一棵,那里一棵,散兵游勇一般,而且大多是自生自长,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在乡村这幅辽阔的画面上,榆树只是一种美丽的点缀。生长在田间地头的那些,还随时面临着被毁灭的危险。因为它影响庄稼的生长,有些人就把它连根刨出来。盖房子盖猪圈都用不上,就想劈开烧火做饭。瓦刀都卷了刃,镐头都崩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劈不开,无奈之下只好用锯锯成一截一截的,塞进灶膛里,却只是冒烟,呛得人眼泪鼻涕横流。丢弃了,又不甘心,觉得可惜。寻思来寻思去,就把它埋进土里,做拴性口的木桩吧。风雨剥蚀,竟然几十年都不烂。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榆树总算是有了一点用武之地,挽回了一点面子。
  人们常说某个人执拗,不开窍,就用“榆木疙瘩”来形容,真是逼真极了。
  可它的果实,也就是榆钱,却是美丽精巧的,惹人喜爱的。“南园花树春光暖,红香径里榆钱满”“夜月一钩凉蕙帐,春风十万散榆钱”花开时节,一串一串的榆钱,就像是一个个铜钱串在了一起,错落有致,风一吹,摇来晃去,如同一只只小手在召唤着我们。我们这些“见钱眼开”的乡村孩子嗖嗖嗖爬上去,撸一把大嚼起来,那狼吞虎咽的劲头,陶醉的神情,像是嚼着大块的红烧肉。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本医书里看到,榆树叶和榆树皮有安神、利小便之功效,可治体虚浮肿。怪不得我们吃槐花吃多了浮肿,奶奶让我们去吃榆树叶呢。老人的话大多是自己的亲身体验,或者几辈子传下来的经验之谈,不由得我们不信。年轻人往往自以为是,置老人的良言忠告而不顾,到头来只能是自酿苦果,后悔莫及。
  榆钱的味道和口感都不错,粘粘的,滑滑的。榆树叶有点儿涩口,入口柴柴的,粗粗的,但没什么邪味。它们也是庄稼人锅里的常物。榆树的皮也可以吃。用镰刀剥下,用锤子捣碎,或者晒干后放在碾盘上碾碎,掺上地瓜面玉米面一蒸,口感不错。姥娘说,三年大害期间,幸亏院墙外的几棵大榆树帮着一家人跨过了饥荒的鬼门关。我对榆树印象深刻,怀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与此密切相关。这样的景象我小时候亲眼目睹过,不但榆钱踪迹全无,榆树叶荡然无存,就是榆树皮也被剥得一干二净。榆树们站在那里,浑身赤条条的,像一个个被剥光衣服的女子(这种联想来自于《苦菜花》中的场景,书中记载,日本鬼子扒光了妇女们的衣服,然后勒令她们围着打麦场一圈一圈地跑,看见俊俏的,就拖到屋里实施奸淫,要是谁跑慢了,就一刺刀刺死)。又像是坟堆里扒出的腿骨,白灿灿的,渗人头皮。
  不知此刻的榆树有没有感觉到痛疼。
  不知此刻的榆树是怎么想的。屈辱?羞愧?还是自豪?
  榆树是庄稼人的救命树,功德树,当之无愧。
  而今种类繁多的人造零食早已一统天下,谁家的孩子还吃那布满灰尘的榆钱呢?倒是那些依靠拐杖走路的老者,常常瞅着满树的榆钱蠢蠢欲动,可惜无能为力。我曾经观察过一位老者,那依依的眼神,那浑浊的眸子,那盈盈的泪光,让我的心一阵阵悸动。
  去年清明回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看见村西头那棵最粗最高的大榆树还在。只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上边的枝桠已经残缺不全,如同一个行将入木的残疾老人。看见它,我恍如置身一段被遗弃的时光里,四周氤氲着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沧桑。
  榆树是乡村大地上的独行客,安详,隐忍。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2-4-27 10: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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