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采访

　　　　　　　　　文／碣石清风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情了。我奉命采访抗日时期滦东地区革命根据地五峰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王殿福。

　　五峰是一个山村，座落在 群山峻岭怀抱中。起伏的山峦，陡立的峭壁，密布的森林，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成了我抗日根据地的一道天然屏障。１９４１年五峰山村就建立了党的组织，并成立民兵中队。五峰山村南十几里地，就是日伪军盘踞的昌黎县城，草粮屯是敌寇的据点，距五峰山村也不到十里，这里的斗争条件 艰苦，形势严峻。五峰的抗日救国的烽火却越燃越旺。在那炮火连天的岁月里，五峰人民在党支部书记王殿福的带领下，把五峰打造得像铜墙铁壁那样坚不可摧。他们反袭扰，反“扫荡”，打鬼子，除汉奸，紧握枪杆保卫家乡，他们由最初的几杆火枪几把大刀和十几个人，很快发展为一支六十几人的装备强干的战斗队伍，他们不断挫败敌人的阴谋，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敌人侵袭和进攻。因此，五峰被冀中军分区授予“英雄民兵中队”称号。五峰山村成了我滦东抗日根据地一个重要的堡垒村庄。滦东地委后勤部分仓库先后设在这里，战地医院，地委报社，电台也都迁到五峰。

　　和平时期，回首那个民族解放时期的战争年代，很有意义，了解一下当年五峰人民打击日寇的民族精神和英雄们的战斗风采，意义就更重大了。五峰人民的领头人，王殿福，当年声名显赫，威震敌胆。今天把整理他传奇的的事迹，寻访他的战斗足迹这个光荣任务交给我，很感荣幸，很兴奋……

　　这是炎热的六月天，我早早的骑一辆破旧自行车从县城出发，步步登高直奔五峰，喷薄的旭日升起来，灿烂的彩霞慢慢退去，阳光越来越强烈，空气越来越闷热，山路越来越难走，好不容易到了五峰村，一打听，大失所望，王殿福夫妇虽然健在但已经搬走了。搬到哪里？其说不一，有人肯定的说搬到临县的枣园村。他儿子是那个县的县长。问清路线，顺来路出山，奔２０５国道，跨洋河大桥，走乡间泥土路，逢人便打听，终于找到了枣园王殿福的家。

　　王殿福居住的是农家小院，一明两暗三间土木房，院门敞着，门外有几只鸡在悠闲的啄食，院内窗前有几畦蔬菜，条黄瓜，长茄子，圆西红柿，尖辣椒。几畦菜，五颜六色，果实累累。

　　王殿福的老伴陈玉英热情的接待了我。年过古稀的陈大娘身板很硬朗，她告诉我，“老头子在医院输液，说这两天就要出院。”

　　这时墙上的挂钟响了十二下，我这才知道已经中午了。这才意识到，这个时候打扰老人真是唐突了，这之前，只觉得人生地不熟的只顾一心赶路且急着想见面，所以就忽略了会影响老人休息这个问题了，我不好意思的提出：“大娘，我去医院看王老。不耽误您歇着了。”

　　陈大娘有些不高兴的说：“走什么走？吃完饭再走！”又命令道：“你这孩子，快上炕歇着，我给你弄口吃的。”转身出去了，随着就听刷锅点灶声传来，大娘在灶间做饭，我在室内张望，室内布置很简单，靠北墙摆着一紫檀色板柜，上面摆着一些梳妆类零星小物件，炕墙上贴着“丰年有鱼”年画，炕上叠放着两套行李，很整齐。炕中央摆着一张四方型炕桌。

　　这时，陈大娘说了声：“小伙子，吃饭了。”人就进来了，把饭菜摆在方桌上。一菜一饭，饭是黄澄澄的玉米锅贴。菜是白黄相间的炖土豆倭瓜。陈大娘返身二次出去，又端上来一小碟农家酱，一大盘顶花带刺的黄瓜。看着闻着，唾液涌上来，很香甜的感觉。

　　陈大娘让我先吃，我怎么好意思先吃呢？我执意说：“大娘，您不吃我就不吃了，”说着做个要走的姿态。陈大娘一把拉住我：“你这孩子，好好，我也吃！”坐下了。

　　这顿饭，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甜的一顿饭，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这样的农家饭菜了。咬口锅贴，香喷喷；夹口菜，喷喷香；咬口黄瓜蘸箸酱，更是爽口清香……

　　陈大娘望着我吃，让着我吃，我大概是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饭菜吧，还是我饿极了呢？吃相一定很难看，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般？要不，陈大娘笑什么？，

　　直觉得肚子有点胀饱了，最后还咬口黄瓜蘸箸酱才放下筷子。趁大娘转身时，我偷着松了腰带。现在想来好没出息。

　　陈大娘很爽快也很健谈，当年，她是五峰山村的妇救会主任，她唠家常似的讲着那时侯的斗争故事，我的脑海里便闪现出一幅幅烽火硝烟中的战斗场面：迎送伤员，抢做军鞋，转运物资，出生入死，保卫家乡……啊，我的脑海里成了一副大屏幕，放大着如下词汇：峥嵘岁月，飒爽英姿，坚苦卓绝，前仆后继，不屈不挠，浴血奋战……立时，我对陈大娘无限仰慕起来，她的两个弟弟就是从五峰走出去奔赴抗日前线，后来成了我党的高级干部。陈大娘饱经风霜的脸上折射出当年五峰人民抗击敌寇时所表现出来的伟大民族精神的光环。陈大娘讲起自己的丈夫王殿福时，更是神采奕奕，无限的自豪，她重点讲了王殿福带领五峰人民大摆地雷阵抗击日寇；雪夜破交截获敌军用物资；识破敌人阴谋巧妙击溃敌寇的大举进攻等事迹 。我感觉到王殿福这位抗战英雄身上的传奇色彩越来越浓厚了，立时，我对陈大娘及他那一代人，肃然起敬起来，没有她们老一代的奋斗，哪里会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在枣园医院，我终于见到了我心仪已久的老英雄王殿福。输液刚刚结束。

　　老英雄很高大，很魁梧，快八十岁的人了，腰板挺直，声音洪亮。我可以想象出当年战火中他那叱咤风云的战斗风采……

　　王老听我说明来意后，一阵沉思，有些激动，那些战斗场面，这时一定激起了他情感上的滚滚波涛。

　　院长提醒我：“王老刚刚输完液，不宜多说话，更不宜激动。”院长低声对我说：“王老有心脏病。”

　　我心里一震，冒昧打扰陈大娘就已经觉得很愧疚了，现在如再采访一个病人更是不合适宜。心中便决定改日再来采访。

　　我怀着无限敬仰的心情告别了老英雄王老，　我骑自行车穿越乡间路直奔２０５国道。

　　这时，一股黑云滚滚从西北涌上来，眨眼间，整个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加快了蹬车的速度，顶风骑在公路上，我心里正寻思着找个避雨的地方，这雨就“噼里啪啦”地下起来了，雷电追着我，风雨撕扯着我，我只得推车钻着前行，当我发现路旁的天马道班时就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我早已经成了落汤鸡了，十分的狼狈。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我心里沮丧，懊悔，这个任务怎么就交给我呢？我为什么就接这个任务呢？真他妈倒霉！这时候满肚子的牢骚。

　　道班里有几个工人，也是雨中归来，他们赤身裸体，拧着衣服的水，我突发奇想，这若是女的闯进来避雨该多尴尬？多亏我是个男的。哈！

　　很快我跟他们就熟了，话也多了。他们听说我采访老英雄王殿福，兴奋起来，争着讲他们所知道关于王殿福的传说，他们说的更具传奇色彩。听着他们的讲诉，我的思想感情的波涛在翻滚，我不由得又振奋起来，老英雄带领五峰人们浴血奋战抗击敌寇，表现出抗日救国不屈外辱的伟大的民族精神。我心里澎湃起来：老一代这种舍身忘死保卫家园的爱国主义精神不正是应该代代传承吗？

　　当我想起自己遇雨后的满腹牢骚，一阵脸红耳热，无地自容。老一代为民族解放甘洒热血，我呢，为了传承他们的精神遇到了点困难就如此懦弱。老一代在战火中那么坚强，我在风雨中却是如此脆弱，多么强烈的反差。惭愧至极，我看到了自己心灵深处的龌龊！

　　我接受了道班工人的建议，次日我骑车再上五峰深入群众采访，召开座谈会了解当年的革命斗争 。我掌握了大量的斗争史料，写出了多篇故事和回忆录发表在报刊上，其中《六掏翻译官》获省二等奖。

　　这次采访收获颇多，终生难忘。


（２９０６字）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1-20 10: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