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牛

　　　　　青花牛


　　　　　　　　　　　　文/碣石清风


　　当年，我响应号召满怀激情的下了乡。但是，到那里一看就傻了，根本没有人们说的和自己想的那么好，这里是穷乡僻壤，很落后的地方。
　　我插队的生产队很穷，社员们也并不怎么欢迎我，加上我一个城里生城里长的瘦弱孩子到农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能干什么呢？队长派活时候很犯愁。显然，我成了他们的累赘，也确实是他们的累赘。后来饲养员提议让我放牛，队长竟采纳了。我便开始了放牛的生涯。我看过大画家李可染的牧牛图，想象着骑在牛背上吹笛子的悠闲和惬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峥嵘岁月，浪漫年华，美丽的梦想……那时侯就是这种心情！
　　生产队里的牛并不多，共有五头牛，四黄一黑，我喜欢黑色的大青花牛。黑色的质地，白色的花纹，黑的油光，白的雪白，我尤其喜欢它那盘旋着向里弯的两只犄角，好看不说，觉得放牧它比较安全，那几头黄牛就显得狰狞可怕，尖尖的犄角不是向上就是向前，如两把尖刀，我想象着它若发起怒来用犄角挑人一定会把肠子挑出来的。
　　大青花很温顺，对我也友好。没有几天大青花跟我就熟了。另外几个放牛的也都是半大孩子，开始时候，我什么都陌生，便跟着他们几个学放牛。

　　早晨天刚一放亮，我们就出去，大家都骑着牛。开始我并不敢骑，后来，慢慢胆子大起来也就学着骑。

　　大青花的背很宽，肉很厚，坐上去很平稳，很柔软，走起来一摇一晃的，非常舒服。可是，第一次骑牛我就出了洋相，没有几步，我就从牛背上摔了下来，额头磕破了还流了血。同伴们都吓坏了，示范教我怎么骑牛才安全。
　　原来骑牛要坐在牛屁股上，坐在牛腰部就不成，牛腰这部位的肉皮非常松弛，坐在上面，牛皮一游动人就会出溜下来，牛屁股扇子骨很宽，牛皮紧贴着骨头，不游动，坐在上面很平稳。学会了骑牛，觉得很神气。有时候还淘气的倒着骑，好想体会体会张果老倒骑驴的感受。
　　其实，那岁月里很艰苦，困难也很多，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无亲无故人地两生的外来人困难一个跟着一个，但我依然过得很快活，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有的只是田园乐趣，因为所有的困难都被淹没在这无穷的乐趣中了……
　　每天我们都到河边放牛，那里河水清冽草丰又鲜嫩。那几头黄牛只要一出饲养处，就尥着蹶子朝河边跑，一是急着去吃草，另也是怕被人们骑。
　　大青花总是走在最后，慢慢的走着，我快走它就快走，我慢走它就慢走，有时还要停下来，那意思是等着我骑它，我哪里忍心骑它总是徒步跟着它走。

　　大青花很灵性，认识路，会走出来也会走回去，东西南北随意走从来不迷路。大青花吃草不挑剔，站到河边头一低就埋头吃草，舌头一绾一绾的吃草，很快就吃光一片，吃饱了就到河边喝水，肚子鼓起来，就东张西望不再吃草了。就找个干净地方卧下歇息，有时卧下之前还要撅尾巴拉屎尿尿，卧下后，四条腿压在身下，扬着头，安静的卧着。它的嘴也不闲着，嘴里一阵“咕噜”又一阵咕噜的响着，这就是人们说的倒嚼，也叫反刍。倒嚼的声音响亮而有节奏。
　　平时，大青花跟我很亲近，常用舌头舔我的手背，用它的犄角蹭我的衣襟拱我的腿。
　　我非常喜欢大青花，每天都精心放牧它，经常为它洗刷梳理皮毛，为它挠痒，从来不用皮鞭抽打它，更很少骑它了。
　　大青花自己会找草吃，吃起草来目不斜视，不像别的牛这吃一口那吃一口，这山望着那山高。大青花很少挑剔草地，也从来不用我指点，吃饱了就卧在那里倒嚼，好多时候我都拿着本书翻阅，高兴了也吹吹笛子，这时候，大青花会竖起耳朵听，吹“二泉映月”时它眼里就会湿润，吹“我们走在大路上”时，它的眼睛就会放光。灵性着呢！大青花卧着的时候也是我最惬意的时候，我靠着牛背可以看蓝天白云；可以仰望金光四射的朝阳；可以欣赏灿烂的晚霞；可以听流水潺潺，可以听蛙鸣蝉叫；……何等的舒心，何等的恬淡。有时候也想想社员们的艰苦奋斗精神，当然也会憧憬自己的美好未来，但最多的时间还是靠着柔软的暖暖的牛背读书，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就是那时侯看完的。
　　有一次，我在河边小憩，不料睡着了，该回去了没有回去，是大青花用犄角拱醒了我。那几头黄牛已经走出很远了。我睡眼惺忪懒洋洋的伸着懒腰，大青花见我如此情状，就前腿轻轻地跪地，让身子慢慢地卧下，扬头朝我“哞，哞”叫了两声，我明白它的意思，是让我骑着它回队，我很感动，我也只好跨上牛背，骑着牛悠闲悠闲的回归生产队。
　　后来大青花生了两个小青花牛犊，不久就遇上了地震，破旧大庙改做的牛棚坍塌了，大青花倒在血泊中，两个小青花安然无恙，可以看得出来，种种迹象说明是大青花经过抗争保护了两个小青花因而延续了自己的生命。
　　大青花死了，我承受不住这重大的打击，也倒下了，一病就是十天。大青花死了吗？不，大青花没有死，它时时在我眼前，在我脑海里，在我心目中……不知为什么，从这以后我把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刻在了心中。
　　我和大青花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关爱，什么是俭朴，什么是勤劳，什么是勇敢……我学会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我从城市孩子成为一个农民后，就是从放牛起步的，曾当过农业技术员，当过民办教师，后来上大学，最后成为人民教师。身份不管怎么变化，我都忘不了这段生活。
　　这段生活使我变得很富有，它是我的精神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宝藏。
　　大青花，我的挚友，你在我心中永恒！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0-12-24 04:5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