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的你】 阿 霞
2022-01-20抒情散文李修玲
【同窗的你】阿霞请原谅在这里隐去了她的真实姓名,姑且称她为阿霞。阿霞的事情在小山村里被渲染得沸沸扬扬。起初是我与哥哥去公社打酱油时,再也看不到姓毛的男营业员。哥哥神神秘秘地和我说姓毛的竟然色胆包天,“强奸”了一个女生后,被公安抓走了……天黑……
【同窗的你】
阿霞
请原谅在这里隐去了她的真实姓名,姑且称她为阿霞。
阿霞的事情在小山村里被渲染得沸沸扬扬。起初是我与哥哥去公社打酱油时,再也看不到姓毛的男营业员。哥哥神神秘秘地和我说姓毛的竟然色胆包天,“强奸”了一个女生后,被公安抓走了……
天黑时,我与邻家女子华妮偷偷摸摸去公社果园偷苹果,一路上听她没话找话地唠叨着她在果园中学的新鲜事,后来就扯到了阿霞身上。
华妮说阿霞就住在公社苹果林的深处,林中的苹果枝坠得很低,一伸手就能摘到熟透的苹果吃。华妮把声音压得很低,一如当初哥哥告诉我那个姓毛的犯了事一般神秘;她说那个阿霞被“奸过”之后就有些异常,再没了从前的活泼,情绪也很低落。
听到这样的事,我惊愕得张大了嘴巴,想着一个被流氓耍过的女孩,在众人目光里涨红着脸、连走路的姿势都似乎艰难了的尴尬模样。忽然对那个曾为我家打酱油的毛营业员产生了莫大的反感,想着这样的臭流氓就该千刀万剐。这话还没等我说出口,就听华妮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姓毛的该吃枪子,很多这样的坏人都被枪毙了!”
然而最终,我们也没盼到姓毛的被枪毙,倒是听到姓毛的竟然坐了一阵子牢后很快就出来了,只不过调去城里的供销社继续当营业员。我跟华妮为此困惑了许久,直觉告诉我们“公检法不公”。
过去的事没多久就遗落在女孩子们活泼的岁月里,苹果熟透的季节早已过去,没有了偷苹果的欲望,便不再轻易想起住在果园深处的阿霞。但如果不是世界太小,我也不会与阿霞鬼使神差地再度相遇。
有一天,我跟华妮去城里赶集。快出街口时她轻轻捅了我一下,并神秘地扬了扬下巴:“瞧见没,那个阿霞……”
“哦?就是被那个姓毛的……”
“嘘!小声点!”
我再一次于惊异的审视中张大了嘴巴,我想看看那个被神秘气氛笼罩的女子,到底有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阿霞,十四五岁光景,中等身材,瓜子脸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雀斑,眼睛不大,皮肤也不白晰,脖子里围着当时很时髦的毛线头拼凑织就的五颜六色的围脖儿。细看那围脖的质地,粗糙并无美感。然而,在那个时期,毛线实在是太稀缺了,我们像当初想象阿霞每天早上一伸手就能摘到新鲜苹果一样地羡慕那条五颜六色的围脖。
华妮很快迎上去并热情地跟阿霞打招呼,夸着阿霞的围脖好看,也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询问阿霞为什么不去上学?同学们都挺想念她的。
阿霞腆腆地点着头,伸手拽了拽那条将脖子抻得如鸭脖子一样细长的围脖儿,一边告诉我们,她开学就去复读,现下正在整理原来的书……
华妮终究没有提姓毛的事,即便在归来的路上,她还一直还都在为阿霞鸣不平:“瞧见没有,每天伸都能摘到苹果吃的女娃,居然被那个姓毛的占尽了便宜……”华妮唠叨了好一阵子,忽然扭过头来睁大了眼睛:“她说开学就要复读的,没准你们会在一个班;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能随便问人家的短处……”
华妮是无心的话,可天下的事儿真有无巧不成书一说。开学后,我上了初中,不但真就跟阿霞分到了一个班级,并且还坐了前后排。我冲阿霞笑了笑。她大概对我还有一点印象,便跟老熟人一样点点头。
新的班级里,除我之外,大概没人晓得阿霞的故事。我将目光环视一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也有人与我一样好奇地张望,或低头自顾自地忙着整理书桌里的课堂笔记。
“你可千万不能随便问人家的那些短处!”想着华妮一路上不厌其烦地一再嘱咐,我惴惴不安地朝阿霞多看了几眼,想着这个与旁人没什么两样的女子,她当初怎么就被歹人无端给欺负了呢?
阿霞的成绩中等,而我们后来也果真是相熟了,就常常拉上其她同学一起结伴去河边洗涮碗筷,顺口哼着歌儿。
从前的校园歌曲大多很枯燥,我们就一起哼着熟悉的《北国之春》,或《九九艳阳天》,阿霞也会跟着一起哼唱。阿霞的嗓子说不上好,有时还会哼走了调儿,但大家仿佛都心照不宣,对她别样亲近。隐隐地,我从伙伴们略显讨好的神情里,浮生出一丝不安的惶恐:“她们不会跟我一样,私底下早已知晓了阿霞的隐秘?或她们原本早已知道,甚至得到了阿霞的亲口诉说?不会的,不会的!‘你可千万不能随便问人家的那些私事哟’!”回想起华妮的话,我愈发谨慎起来。
华妮曾在一次放学后特地气喘吁吁撵上来说:你知道么,咱们村的阿菊,实在是没意思得很,好好的话不说,偏去问阿霞那档子事,结果被阿霞红着脸斥了个没趣……
我愈发地不敢看阿霞的眼睛,生怕不小心就被她窥见揣在心里的隐秘。我那时甚至觉得,仿佛这样不光彩的事落在了我这个知情人的头上。我有时甚至暗暗地憎恨华妮,当初她就不该将这事情悄悄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为她担心,更不会时时生出无数不合情理的联想。我有时会想:“那过程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姓毛的为什么偏偏就看上阿霞了呢?她干嘛要叫喊呢?反抗的时候一定很激烈吧……”
天使与魔鬼的念头交替滑过,但我终于没有崩溃。不久,阿霞竟如一阵风般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望着空空的位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那些惊怵的记忆,或许本就是一场虚无。
华妮后来和我说:“阿霞转学了,转到偏僻的城郊乡中……你知道么,有个淘气的男生,在厕所里大声说起阿霞跟姓毛的丑事,却被阿霞听到了,哭着告到老师那里,但阿霞还是转学走了。”
再次碰到阿霞,是在多年之后。
一个旧日的同学邀请我去乡下,去阿霞那被我年少时无数次幻想隐在苹果林里的家……
阿霞的家座落在苹果园旁边,屋里摆着让我羡慕的时髦的沙发。我们幸运地见到了在家休息的阿霞。
此时的阿霞要比从前丰满,瓜子脸也变圆了。她曾去城里的一家饭店打工,正巧休息回来,于是被我们碰个正着。我们庆幸有这样的好运气,也感叹着阿霞的好运气。要知道,那年代打零工的活儿也还是不容易找的,而我们通常的挣钱门路就是在春季掐茶叶。然而,阿霞在我们羡幕的目光里,却露出明显的忧郁。
“我……心情很不好,失恋了呢……”阿霞终于掩饰不住故作平静的语气。我想:“她倒真的把我们当成了知心朋友”。
阿霞形容着那个跟她一起打工的饭店男孩,俊俏的脸庞,不时使人笑逐言开的幽默话,与心事重重的沉默。
话到中途,阿霞收起神往的表情对我们说:“你们帮我分析一下,我到底错在了哪里?小眼睛、塌鼻梁、麻子脸、还是地包天?可他当初并没嫌弃过呀!好端端地,就哼着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们瞧瞧,这是他离开时为我买的长棉袄……”阿霞说着话,扯了扯身上穿的棉衣,玉白色的料子,将她的一张愁容满面的脸映得梨花落雨般楚楚动人。
我沉浸在阿霞一声长一声短的叙述中,记起第一次看到她时,是一脸宁静的神情;却不曾想,随着岁月增长,她面庞里竟然落满了憔悴。
“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你们知道么,直到现在,都没人愿意跟我谈恋爱,更没人愿意牵线搭桥说亲戚(说媒)——那个姓毛的,根本没将我怎么样的,刚把我按倒,我就开始反抗,大喊大叫……”阿霞止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默默无语,耳边回荡着阿霞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良久,我抬眼望向窗外——一大片伸展着灰白枝丫的苹果林,正在凛冽的寒风中簌簌地抖动……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2-1-11 16: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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