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迷失
武志强

　　我喜欢“迷失”一词，因为迷失对于我就像丝绒，贴着皮肤和情感都是绵软的。迷失又如一面镜子，听到它，看着它的时候，如同听到、看着我自己。总之，迷失对于我是一个亲切的词汇，我愿意一次次迷失在迷失里。我愿意在雾一般的思想中开始寻找我自己。这样一个过程似乎总是没有结束，结束又能开始。 　　迷失的愈久，我就知道自己走出的愈远。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或者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的思想里都能感觉到一种迷失，打开窗户，我就能看见自己迷失的很久了，星星从头顶掉落下来，散化成雾，包围着我的尘埃让我看不清自己。我这是来到了哪里？被什么取代了？我分辨不出方向，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星球。 　　脚下打着滑，路像线似的绕来绕去，走在上面，就摇摆着我的身子。我这是要去哪儿啊？脚底打滑，都不由我，我本来要迈向一个方向，结果落地时却总要偏离这个方向，仿佛我的脚步就是这个方向生出的枝干，旁逸斜出的，而不是它本身。这让我有些难过，有些着急。看来我都不由自己摆弄了。或许是我视觉上出现了错误，而真实的情形并不是我所以为的，也不是我所看见的。这像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已经发生在我身上，已经在我身上显现。我必须适应这种变化，但要适应起来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说周围是寂静的，那么我就是迷失在这种寂静之中。如果说世界是芜杂的，那么我就是迷失在这种芜杂之中，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丛林，我掉将进去，迷失了自己。我必须重新审视一个丛林的世界，这样所有的意味才刚刚开始。我觉得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不是光线，不是雨滴，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像是一种颜色，灰蒙蒙的，世界在一夜之间改换了颜色，并从窗户缝隙里渗透进来。这些雾一样的东西，足以让一个人迷失在其中，不辨方向。 　　这个时候，周围也没有旁的人，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活物。我睁大眼睛，我必须为自己寻找出路。如果你指望此时有谁会发出什么声音，为你指引什么，或仅仅是一种陪伴，那你肯定是要失望的。因为世界只有你存在，只有你能对自己发出喊声。所以当我这样呼喊自己的时候，我认为声音很大了，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很小，小到蚊子似的，小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小到我自己也听不见，感觉上模模糊糊的，像是我刚刚醒来。是从一场睡梦中醒来，但是关于梦的内容我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是有一个声音唤醒了我，但是这个声音就是我自己发出的吗？我是有些迷失了，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视线里浮飘着雾一样的东西，但是仔细一瞧，那又不是雾，而是一些若明若暗的光线，这些光线悬浮在我周围，使我置身在另一个世界，我必须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我在把我叫醒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世界的变化是在我意志之外的，我除了适应，别无选择。我最初是被这些光线迷失，后来是被我自己迷失，再后来就是迷失于窗外的那个城市了。那个城市即使在我睡梦中的时候也是存在的，好端端的，没有受一点点伤。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自己常常有一种受伤的感觉，即使没有流血，也能感觉到疼痛。仿佛我身上就有这样的伤口，让我不舒服。我知道城市在外面等着我，我在辨清方向的时候，我就是要迈步走出去的。 　　我在这些光线里仔细寻觅着，区分着白色和灰色，这是一件很费劲的事，不像你想的那样容易。如果容易的话，那谁都不会迷失方向，迷失自己了。我必须找到我进来时的路，才能找到我出去时的路。窗户不是门，仅仅打开门是不够的，打开窗户，有灰色的雾状的东西涌进来，而在打开门的时候，这些灰色雾状的东西就要从门里走出去了。这样我的视线里才能清净一些，像是扫除了遮挡，扫除了障碍物。我才能看清方向，迈步走到外面。 　　外面应该就是我熟悉的清新的城市了，每次醒来，走出去，都能有这样一个空气清新的城市迎接你，你的心情一定是愉快的。我就应该是在这样的愉快中，问题是我今天并不显得怎样愉快，因为迷失了自己，我并不认为现在我已经走出了迷失。因为根据推论，即使不在一座城市里迷失，相应的就会在自己身上迷失，因为迷失如影随形，是摆脱不掉的。我不会这样乐观的，不会轻易上当的。所以我必须保持警觉，这样才能为自己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其实绝对正确的道路也是没有的，只能是接近于正确。 　　你看我就这样走出家门，走在了路上，城市在我身边温驯如猫，像是还在打盹，没有醒来呢。周围是线条样的东西，有光线和颜色在缠绕着，盘旋着，在我眼前变化不已。这真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啊，对于世界的赞美，最好就在这一时刻发出，才能得到响亮的回应。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除我之外的声音，我必须熟悉这些声音，才能迈步进入我熟悉的那个城市。渐渐的，天空在振动着，开始充满了这种声音。像是一种伟大的气象，开始展现在我面前，我的心情有点激动了。但我知道激动不好，它只会让一个迷失的人更加迷失，沉陷下去。所以我必须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迎接世界对我的展现。 　　就这样我走向前去，我的视觉上开始习惯了眼前的一切，道路无边无际的伸展开来，仿佛它能容纳无限的事物，当然不止一条道路，而是有很多条道路，大路小路，都展现出来，好像是要让我检阅似的。我不得不提提衣领，振奋精神，免得自己在万物面前丢脸。我不知道我这样是否就能走出迷失，但至少此时我已经有信心走下去了。无论是陡峭的山峰，还是深渊一般的峡谷，都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沿着我自己开辟的道路，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畅快，仿佛天堑都能变通途。至于我脚下的这个城市，是否就是原先那个城市，或者是更换了的一个新的城市，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已经顾不上关心了，因为前方有无尽的道路在呼唤着我，催促着我，使得我脚底生风，向着前方奔去。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1-12-29 17: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