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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美丽与不幸

2020-09-24抒情散文袁光熙
美丽与不幸俗话说“红颜薄命”,但这在当今,已很少有人相信了。女子的美丽常常成为一种重要的资本,使她在生活和工作中具有一种特殊的优势,甚至可以比别的女人少奋斗许多年。但在我的同学中,却有这样一位女子,她用自己的一生,把不幸和美丽紧紧连接在一起
  

          美丽与不幸
  
  俗话说“红颜薄命”,但这在当今,已很少有人相信了。女子的美丽常常成为一种重要的资本,使她在生活和工作中具有一种特殊的优势,甚至可以比别的女人少奋斗许多年。但在我的同学中,却有这样一位女子,她用自己的一生,把不幸和美丽紧紧连接在一起,证实了那句俗话。     第一次见到她,是初二年级的一次劳动中。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我突然感到眼前一亮,好像人群中飞入了一只金凤凰,只见在邻班的同学中, 出现一个俊俏的女生。她身材丰满匀称,鹅蛋形脸庞,明媚皓齿,皮肤白里透红,光滑红润,一头秀发,又浓又密,乌黑发亮。她一边卖力地干活,一边发出欢快的笑声,艰苦的劳动对她来说,就像玩耍一样轻松。她身上处处散发着青春的活力,透露出迷人的风采。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校最漂亮的女生,“校花”淑。  
  可我再一次见到淑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原来那样美丽了。开朗活泼的她不见了,眼中充满了忧郁的神情,与先前判若两人。原先像簇拥鲜花一样围绕在她身旁的同学也开始回避她了,有人偷偷告诉我,她“出事”了。
  淑的科任老师,也曾教过我们,颇有几分才气。我见过他写给同学写的信,开头几句,就很有文采:“相别数月,似隔千秋,正在怀念之时,突然接到你的来信,极度兴奋之余,欣然命笔回书”。正是这位风流倜傥的谭谈,被淑的美丽深深迷住了,他利用淑爱好文学的特点,千方百计地接近她,俩人来往密切。东窗事发,这在当时的年代,非同小可。谭谈被学校调离,而留下饱受众人白眼的淑。淑的美丽使她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不幸。
  但坚强的淑并没有因此而沉沦,在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煎熬之后,她重新振作起来,刻苦学习,终于考上高中,成为我的同班同学,她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青春的光彩。
  在高中,淑的美丽使她拥有不少的倾慕者。但由于淑的特殊遭遇,这些倾慕者,不能公开追求,大多在暗中进行,甚至是在心里进行。有的人暗暗地关心她,帮助她,有的则由爱生恨,做出伤害她的事来。淑曾在黑板报上写了一篇文章,向大家推荐一本描写大学生生活的书《勇往直前》,这事谁也没有在意,可是,报上开始批判“三家村黑店”、《海瑞罢官》的时候,我班的同学老白突然写出大字报,严厉批判《勇往直前》是大毒草。剑锋所指,显而易见。许多同学感到不解,老白与她无冤无仇,初中还是同班,一向不过问政治的老白,怎么突然亮剑呢?一个同学私下一句话:“爱也能生恨”,才使我恍然大悟。
  淑没有和班上的同学谈恋爱,却和我们才华横溢的数学老师产生了真挚的情感。
  文革中我从收缴上来的“黑材料”里,看到一份淑写的交代材料。上面提到,她与这位数学老师曾经共处一室,度过一夜。但这位老师对她竟能秋毫无犯,使她很是感动。姑且不论,师生谈恋爱是否适宜,但可以看出,数学老师绝不是寻花问柳之徒,他对淑的爱是真诚的,是负责任的。照理说按此发展,他们之间完全可以有幸福美满的未来。可是文革的到来,却改变了一切。
  文革初期,这位数学老师被打成“牛鬼蛇神”。他与淑的恋情,也成了双方的“罪行”,再加上淑的父亲是一个基督教徒,被视为“特务”,淑遭到了迫害。由于淑两次涉及“桃色事件”,而且被公开渲染,破坏了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按当时的道德观念,她被视为“狐狸精”之类的人物,再加上她特殊的家庭背景,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不愿或不敢与之接近。在我们许多挨整的同学都外出串联的时候,她和班上受迫害最重的班长阿勇,却被禁止离开下关。后来,在外地红卫兵的帮助下,他们二人才得以参加串联,一同前往重庆。
 
  在一起外出的日子里,两个青年男女结伴同行,朝夕单独相处。一个英俊潇洒,一个貌美如花,都正值热情似火的青春年华,两人又有相似的命运和共同的经历,这很容易碰撞出爱情的火花。这事如果发生在当今,结局可想而知。不少同学对他们一起外出极为关注,有的认为,倘真如此,倒不失为一段花好月圆的佳话。但更多的同学却在担忧,淑的名声可能影响到在同学中有较高威信的阿勇的形象。可是出乎所有人的猜测,他们之间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复课闹革命以后,大家返回学校,纷纷成立各种造反派组织。以我班受迫害的学生为核心,在学校成立了赫赫有名的秋收起义军(简称“老秋”),阿勇成为秋收起义军的主要头头。淑感到自己终于得到了解放,兴致勃勃地来参与造反派的活动。可是她很快就被一个头头叫了出去,告诉她,“老秋”不欢迎她加入。当淑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无比失望的神情和饱含泪水的双眼。受迫害群众是造反派组织的中坚力量,淑明明是受迫害群众,可却连参加造反派的资格都没剥夺了。
  不能参加造反派,淑成了一个逍遥派,她与数学老师的恋情日益深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然而文革的混乱局面给淑带来了新的灾难。父亲因参加基督教带来的“特嫌”,使她家常常受到无端的攻击和骚扰。失去任何派别支持和保护,使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时,一个人趁机走进了她的生活。他摆出一付“英雄救美”的姿态,对她家给予了各种帮助,充当了她家的“保护神”。他就是八派的一个小头目老陆,老陆长得粗壮结实,生性粗野。在文革的特殊环境下,更是为所欲为,胆大包天。他早就觊觎淑的美丽,但苦于没有机会,对此良机,岂能放过,于是他成了淑家的常客,并对淑展开了猛烈的爱情“攻势”。然而却遭到了淑明确的拒绝,因为她的心中只有那位数学老师。为了排除这一障碍,在武斗开始以后,老陆到军分区抢到一支手枪,冲进那位数学老师家中,持枪威逼他马上离开下关,否则就要他的命。在黑洞洞的枪口下,面对老陆这样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亡命徒,面对生命与爱情的选择,那位数学老师被迫离开了下关,远走它乡。
  心上人的离去,使淑失去了精神支柱,残酷的现实,逼使她违心地嫁给了与她毫无爱情可言的老陆。听到这一消息,我不禁想起了水浒中的金翠莲,她也是被逼嫁给恶霸镇关西郑屠的,幸好遇到鲁达,三拳打死镇关西,才使她免除灾难,获得幸福。可是在淑的生活中,她遇到了郑屠,却没有遇到鲁达,悲惨的命运便无从幸免。
  在我插队到宾川农村几个月以后,淑也下来了。与所有知青不同的是,她是怀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来当知青的。这在全国也许是个奇闻,当知青以后,有了孩子的事并不少见,而作为母亲带孩子来当知青的,则闻所未闻。许多知青连自己都不能养活,她带着这样小的孩子,怎么出工?怎么度日?我实在无法想象。但是她挺过来了,当我又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返城,做了一名小学教师。
  恢复高考以后,淑通过努力,考入大理师专,再次成为我的同学。校园里又见到了她美丽的倩影,又听到她爽朗的笑声。第二年,由阿曾导演,学校排练话剧《于无声处》。自幼喜爱文艺的淑参加了演出,担任剧中的重要角色——老干部梅琳。在剧中,淑充分发挥了她的表演才能,无论是人物形象、情感表现,举手投足,语言对白,无一不佳,受到全校师生的一致好评,演出获得巨大成功。一位熟悉表演艺术的老教师感慨地说:“淑的台词念得真好!”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演出刚刚结束,她走进后台,立即放声嚎啕大哭。原来,就在演出开始之前,她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丈夫老陆,因为在文革中打人,被公安机关批准逮捕。虽然两人感情很差,但老陆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老陆的被捕,将给她的目前的生活和以后的未来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她怎能不失声痛哭呢?但她强忍泪水,强颜欢笑,坚持完成了演出。这天晚上,在这个舞台上,她把欢笑带给了大家,把眼泪留给了自己。
  痛定思痛,在一些亲人朋友的支持鼓励下,淑终于痛下决心,与狱中的老陆离了婚,开始走向新的生活。
  然而,生活的道路仍不平坦。师专毕业,在一位同学的帮助下,她分配到我曾经工作过的下关二中任教。为此,她几次到这位同学家,表示感谢,却被同学的妻子误会,夫妻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工作中,一位校领导同情淑的不幸经历,对她有所照顾,两人有些来往,又惹得其妻醋性大发,双方闹得几乎离婚。这使得许多教职工,对淑采取了孤立回避的态度。淑的美丽热情和开朗,反而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了烦恼,她在工作和生活中显得更加痛苦孤独。
  几年以后,老陆刑满释放。以看望孩子为名,常常来纠缠淑,要求与之复婚。淑自然不愿再入虎口,一再拒绝,对方却不肯善罢甘休,淑忍无可忍,被迫辞去工作,离开下关,不知去向。
  1989年,因转教计算机,我考入了云师大计算机软件专业函授班学习。次年到昆明面授,在云师大门口,意外地遇到了久未谋面的淑。它乡遇故人,两人都很高兴,她告诉我,她已迁到昆明,新的丈夫是一位大学教师。家就在与云师大一墙之隔的云南教育学院,她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坐坐。我当时闲来无事,很想看看正在激烈进行的亚洲杯足球赛,正愁找不到电视机。于是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进了她的家门。见到她丈夫,我的心一下沉了下来。他不仅其貌不扬,而且显得太苍老了。对比光彩照人的淑,使我想到了潘金莲与武大郎。再一接触,更感到心寒,武大郎对潘金莲是百依百顺,而她的处境比潘金莲还不如。丈夫对她冷眼相待,颐指气使,而她则笑脸相迎,曲意奉承。这种气氛使我如坐针毡,任是足球赛紧张激烈,精彩异常,我也坐不住了,礼貌性地看了几分钟,便起身告辞。
  十年以后,我最后一次在下关市公安局遇到了淑。她已五十多岁了,徐娘半老,丰韵尤存。她去办理出国护照,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遗传基因,长的也很漂亮,嫁给了缅甸的一位高官做七姨太。我曾有几分担心,不知道她的女儿是否也会走上和母亲相似的命运。后来听说凭着夫君的关系,她居然一路走红,进入了联合国禁毒委员会工作。
  两三年前,一个同学在洱海边见到了久违的淑。她和前夫老陆、女儿在洱海中游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已过耳顺之年的人了,她的外貌竟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样过来的?她和那位大学老师的婚姻结局如何?她和老陆复婚了没有?生活的磨难是否使老陆脱胎换骨?但最令我感到惊叹的是,这个与不幸相伴一生的女子,竟能用自己的坚强和乐观,度过了漫长的艰难岁月,经受住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和艰辛,始终勇敢地笑对人生,并且美丽依旧!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3-5-22 12: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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