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爱

　　九几年开车时，在单位的附近，常常看到两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守着一个临时摆设的摊位，张罗着补鞋、修锁、和焊接塑料制品的小本营生。两位老人是夫妻关系，小地摊旁边的一辆机动上三轮车，装载着他们夫妻的全部家当。两个近亲结婚的老人为了爱情，已经在异乡漂泊了近五十年的时光了。一次买烟时，从临近小卖部内一位老大妈口中，了解了这对被当时社会上舆论抨击和家族内认为大逆不道要沉猪笼后方可解恨的一段生死苦涩恋情。
　　两个老人姓夏，南方人，在家族内属姑侄关系。一个是老牌学校毕业的高材生，一个是当时年代算得上家私略丰厚的小家碧玉。两个同龄人自小一块上学，一起童戏，转眼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差了辈份相恋的两个青年人，爱得是惊天地，泣鬼神。不顾世俗的鄙视，宗亲内的轩然大波及反对重重，偷偷咀嚼了让他们苦涩了一生的禁果。
　　在双方父母以死相要挟警告情况下，两个深知家乡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彼此有违伦理纲常的罪孽行径。一个狂风怒吼的夜晚，两个年轻人趴在山腰崎岖小路上，向家的位置磕了几个期盼饶恕的响头，义无反顾地头破血流私奔去了。
　　隐姓埋名的两个苦难鸳鸯漂泊到了上海，本来就聪明伶俐的小伙子，找了个心地善良的师傅，学徒补鞋、配钥匙、等一些小技术，很快就师满学成。经好心的师傅资助独自开设了个小小摊位，小两口总算稳住了安身的地方。租了一个巴掌大的地方，粗略修饰了一下，当做爱巢，暂时忘记了心里那时时刻刻自责和对父母养育之情不能报答的愧疚。
　　两个有文化的另类夫妻关系出现了难题，妻子意外之下怀孕了。知道近亲结婚危害的两个人矛盾上加纠结，最多地还是担心。那个时代对于流产手术来说还没有普及全面。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横下心来，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两个人逢下雨不能工作的闲时，撑着伞几乎跑遍了当时上海所有的庙宇，烧香祷告。为了忏悔、为了心里那种平衡、为了不顾一切畸形爱恋的结晶。两个人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折磨。
　　也许是命运报复他们的结合，孩子早产夭折的同时，差点要了大人的性命。本来就纤弱的身体经不住失血过多的生命威胁，鬼门关里爬出来后，医生告诉他们，今世生育的机会渺茫了。经济和现实的双重打击，差点击垮两个人的生存意志。一番周折，周围一些人隐隐约约知道了两个人极力隐藏不敢示人的关系。
　　在喧闹大都市里勉强生存，人头攒动的环境内。两个为爱不顾一切出逃的人，开始胆怯了，感觉全世界的人仿佛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自己的难言之隐，嘲笑着别人看来近似荒唐的结合。
　　还清债务后，夫妻二人离开了大上海，在苏北一带小乡镇上靠丈夫的手艺度日。多年来餐风露宿和挥之不去的道德谴责，两个人过早地衰老了。近五十年过去了，除了上厕所，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在对方的视线消失过。
　　没事的时候我就去小卖部借买东西的机会，向小卖部的大妈探听这对老人的悲壮恋情。有时看似刚强的小卖部大妈谈起二人的事来眼睛内隐隐有些潮湿。言行之下没看出有一点鄙视显露出来，每每倒有种同情或无法表达的表情流露出来。
　　两位幸福又饱经内心折磨的夫妻，文化大革命后漂泊到了河南北部。买了一辆小机动三轮车，数年来所赚的钱，除去自己度日费用外，剩余的几十年不间断的匿名给双方家里邮去。当年反对他们的族人大部分早已作古，至亲长辈也陆续谢世。往家里邮寄金钱也许是减轻内心的负担吧？估计后辈们早已原谅了他们。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衰老程度远远超过同龄人的现状。夏老汉整天除了生意上必须的语言交流外，几乎不说一句话，夏老太太还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打个招呼之类的。有谈得来的也把自己的事情给倾听者唠唠，自嘲说；一把年纪了，过都过来了，还怕个什么！虽说表面看似不以为然了，夏老太太和信任的人交流时，触及到敏感话题时，老念叨心中时不时会蹿出条小蛇，撕咬着自己和‘侄子丈夫’的心头……
　　时间长了，我了解了不少关于这对老两口的事。描述感情之类的书籍的确也阅读了不少，一些个你侬我侬的柔言蜜语，千篇一律的山盟海誓，把爱情两个字弄得神神秘秘……其实从现实中，平平淡淡的爱也能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美来。
　　每逢老人在工厂附近摆摊时，我都会借故补鞋修拉链什么啦故意近距离接触他们。老汉熟练的按着步骤工作着，老太太深知什么时候该自己帮忙递一下工具，什么时候把那渍满茶垢的水杯慢慢凑到老伴的嘴旁。看着老伴那慈爱的目光关注着自己，抬头饮水的老汉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使我看后倍加震憾，他们才是涉及爱情领域中最幸福的一对儿。这种爱与众不同，是用一生的情争来的，是嫁接到某种感情所结下新品种情意。虽然没有子嗣，没有看到他们流露出一丝失望和悲观的神情。
　　近五十年的漂泊中，他们没有像书上说的“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么多年相互搀扶着走过来，曾当初建立在沙滩上那爱情大厦终归没有倒塌。相信他们有几多我们未曾了解的爱情故事藏在心里，有苦涩，甜蜜，浪漫，沮丧……只看到这小小的一幕感人剧情，就让我对他们老夫老妻充满敬意了。互相忠于一生的情，算是给他们开启了另一扇透着灿烂阳光的窗了！
　　他们的家族中关系，以超过了近亲结婚的范围，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社会伦理就是社会伦理，五十年代的时候，不知金庸老爷子写没写“神雕侠侣”？小龙女和杨过的恋情敢于冲破世俗的故事，早已在热衷于武侠小说的几代读者脑海内根深蒂固了。如近百年来历史上有多少姑舅联姻，所谓的亲上加亲一说，困惑中不知怎么解释对本文主人公的看法和理解方式了。
　　这种用一生慰藉爱的举动，远远超过了婚外情类型私奔的同情指数。看似他们的结合是错误和不理智，无形中辈次的尴尬和同族的指责，奠基了二人一生中内心被道德审判和自责心理。我们没理由去批判他们的爱!也许爱将会成为他们的殉葬品。
　　这种恋情的突破，不亚于史上数例写照爱情方面个个经典故事。
　　多年不见了那对“漂泊”的夫妻了，估计也到了耄耋之年。他们最后的归宿令人牵挂，我希望他们同日而终！结束不给另一半遗憾的山盟海誓！！！
　　这种爱，值得“漂泊”……
　　 201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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