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

三棵树

　　女儿家住在西马厂怡然家园的六号院一号楼。这里当是一个平民小区，住户都是典型的工薪阶层，绝无

豪门大户，共有六栋楼房，最高者为一号楼，有十五层，最低者为六层。因为都是经济实用房，所以环境远

说不上优雅。然而因为院子里有三棵高大的榆树，也为环境增色不少。

　这三棵榆树位于一号楼与二号楼之间的花园带。往西是长满各种花草的小区花园，往东是一座早已建

成，却迟迟没有开张的商场。

　这三棵榆树排成一行，相隔约八米左右，高矮成梯字形，东头一棵最高，树梢与九楼相齐，中间一棵有

八层楼高，西头一棵稍矮，也有七层楼高。看得出来它们的年轮差不多，估计都在五十左右，自比小区的年

寿长得多，当是小区的建设者为了美化环境从别处移植而来。

　 这三棵榆树的树干大小相当，直径大约七十厘米，主干开叉处离地面的距离小有区别：东头的一棵有三

米多，西头的一棵也接近三米，中间的一棵稍短，只有两米多。枝叶覆盖的面积也相距不远，每棵树大约覆

盖三十平米的区域。小区的园林师傅为了给住户们开辟一块休息、娱乐场地，特地将榆树的覆盖区铺上地板

砖，看上去光滑平整，就象是一个小小的风雨球场，人们可以在这里休息、闲聊、打球、娱乐。这个设想倒

真不赖，从春末到仲秋，这个地方还真成了人气最旺之处，不管老人、小孩，还是男人、妇女，都喜欢聚在

这里纳荫乘凉，享受那份特有的清凉。

这三棵榆树的枝叶虽说不上婆娑，却都很茂盛，就象三把撑开的巨伞，撑起一片阴凉之地，夏日时足以遮

挡热辣的阳光和不期而至的大雨。这三棵树的树枝多半是垂直上指，虽也有斜出的枝儿，但角度都很小，

横出的树枝基本没有，因而抵抗大风大雨的能力较强。六月的那场特大暴雨把小区外面的几棵大树的枝儿刮

的满地都是，把小区的路差点阻断。然而这三棵树却“风雨不动安如山”，连小枝也未掉落。说来也算是奇

事。

　　有了这三棵树，居民们不用再担心灼热的阳光会晒黑、灼痛皮肤，也不用担心突然而至的大雨会把自己

淋成落汤鸡。他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坐着闲聊，爷爷、奶奶们可以开心地逗孙子、孙女玩乐，男娃们可以骑

着小车嘻戏追逐，女娃们可以没有顾忌地唱歌、跳舞，妇女们可以开怀大笑，年长的男人们可以摆下几张桌

子，在楚河汉界之间展开攻防大战。

　　我是一个不大喜欢户外活动的人，来北京后因环境的改变对外交际越发少了，除了上街买菜，几乎成天

猫在屋里。因了这三棵树，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共同活动的空间，我有时也和老伴一起带上小外孙到三棵树下

去玩一玩。

　　孩子的可爱最容易打破人们的心理障碍和相互阻隔，把本来没有交往、相互隔膜的人们联系在一起。在

三棵树下活动最多的人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他们多是应儿女之邀来这里带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喜

欢孩子，这是人类的天性，不管是自家的，还是别人家的。三棵树下不仅老人多，孩子也多，或是一个老人

带一个孩子玩，或是两个老人带一个孩子玩。老人们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嘻戏玩耍，一个

个脸上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往往是孩子笑，他们也笑；孩子玩得高兴，他们也跟着高兴；孩子一旦哭了，

他们则设法安抚、逗乐。在这些孩子中，以我们家的小外孙最小，只有八个多月。我们带着孩子一去，爷

爷、奶奶们，外公、外婆们少不了问这问那，说得最多的是“这孩子多白呀，长得多秀气呀，大概是个女孩

吧”，我们则笑着说：“是个男孩呢。”

　　我家外孙虽然长得秀气，可照样好动，手脚一刻也不停，嘴里则“咿呀咿呀”地喊个不断。看着别的小

孩玩皮球、陀螺，他也要，往往把手伸得老长，甚至发起蛮来去抢，老人们则往往对自己的孩子说：“宝

宝，大方点，给弟弟玩玩。”小外孙接过玩具，立即象得到宝贝似的，又是用嘴啃，用手摸，或往地下丢。

别人来要，他也不肯放手。看着别的孩子骑着童车满世界乱跑，小外孙也不由得眼红，也想抢过来自己骑

骑，我们只好说：“果果，你还骑不了车，以后长大了再骑吧。”在这里，小外孙事事觉得新鲜，眼里常常

放出异样的光芒，嘴里则“哇啦哇啦”叫个不停。

　　老人们因为年龄相仿，相互间容易产生信任感，说话也就很投机。经过交谈，得知这些老人多是外地

人，真正的北京人很少。他们的儿女多是漂移族，来自四面八方，一般都是考上北京的大学，读了本科、硕

士，有的还读了博士，才在北京站稳脚跟。因而说起儿女，他们一般都很得意和骄傲，认为一个外地人能在

首都立身，并买下房子、车子，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个湖南老乡就对我和老伴说，他儿子在北京读到博士毕

业，又当了公务员，还找了一个祖籍北京的媳妇，他很为儿子高兴。

　　同是老年人，接触时间长了，还慢慢地有了感情，免不了惦记他人。我因老娘远在湖南，又有病在身，

常回湘探视，一走就是二十多天。老人们长时间没看见我，难免有所挂牵，就问我老伴：“你家先生怎么老

不见人，哪里去了？”直到老伴说明情况，他们才放心。

　　如今的城里人，住的多是高楼大厦，即使是同一小区，因为多是电梯房，相互间见面的机会太少；同时

因为相互间缺少基本的了解与沟通，也难以建立信任感，因而即使是上下左右的邻居，也形同路人，就算在

电梯间偶尔遇见，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打个招呼。可以说城里人因为种种原因，往往是困守孤城，自己把自己

圈在小围子里，与外界隔绝起来。那些来自外地的老人们，户籍不在北京，只因儿女的关系，不得不长在他

乡为异客，面对的完全是陌生的环境，连基本的人际交往都没有，因而他们的内心往往是孤独和寂寞的。如

今这三棵树却为人们搭起了一个很好的交流平台。在这里，老人们可以谈往事，拉家常，也可以下下棋，打

打牌，有时逗得孙辈高兴，还可以“哈哈”地大笑几声。在这里，老人们可以暂时忘却烦恼和忧愁，忘却孤

独和寂寞，获得身心的愉悦。

　　啊，这三棵树无异于是老人们的一片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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