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思绪被风吹起的清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3 编辑 <br /><br />

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老妈病入膏肓，紧闭着嘴，目光充满着表达，却又因语言的受阻而划入一种极大的绝望。我从恶梦中惊醒。
起床后，不住地安慰自己，这是一个梦，这仅仅是一个梦而已。可是，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浮现出老妈那梦中绝望的眼神。便出了楼门，沿户外的水泥地面散步。
地面湿漉漉的，昨晚在我酣然入梦的时候，一场急雨曾经伴着狂风来过。园心里的蔬菜秧被刮得东倒西歪的，水泥路上过往车辆压制而成的凹处也积满了雨水。此时，早已风停雨住，水泥路凹处攒积的雨水，沐浴着清亮的阳光，被透爽的晨风弹奏出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使沉浸在昨晚恶梦中的迷离的我产生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此刻，那随风荡漾开去的涟漪，适宜地温润着我的心情；如深爱着我的人，在我欲行的路上，别出心裁的搁置了一个精美小巧的礼物。仿佛在一念之间，我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女人的心思确实如同妙不可言的灵感，女人受惠于它，又无可奈何地接受着它的摆布，任凭它把自己带到一个或燥热或舒缓或凄冷或温暖的季节。女人的概念好像就是被这样细密难言的心思丰富、充实和神秘起来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点，无论是来自物质的还是精神的，都非常有可能让一个女人的情感由一个极端划入另一个极端。如同此时的我，噩梦中凝滞的心情竟然随着水泥路凹处那随风潋滟起来的清波，灵动和清幽起来一样。意念中老妈的目光，也由那种病态的游离转化为充满着爱意的闪烁。我竟然想在这样的一个清晨，踏着清风哼唱一首欢快的歌儿了。我眼前的世界，也一下子开阔起来，内心深处，被氤氲上一层恬淡的幸福的幽香。
抬起头，遥望故乡的远山的线条，温润而舒展，而曲线的某个部位好像异常为我所熟悉：一部分，象老妈那日渐弯曲的脊背；一部分，象老妈花白的刘海发梢的轨迹：而那些渐行渐远的线条，则隐隐约约的，如老妈在我的现实和记忆中相互交织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声音……远山，在云层里，对着我浅笑；老妈，也在静谧的农家小院里，对着我浅笑。
……
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清晨，老妈一定早早地起来了。红砖青瓦的农家小院上方，一定袅娜着一股灵动的炊烟。加了小米、大米和红豆的米粥随炉膛内噼啪作响的玉米秸在锅内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而后透过那个经年的铝锅盖与铁锅交接处的间隙，不安分地把阵阵清透的米香随缭绕着的水汽释放出来……
老爸一向身体不好，饭食也便讲求些营养，人参鹿茸之类的食谱小农家做不到，可这五谷杂粮的科学调配，是难不倒高中毕业的老妈的。大米是用自家自留地里收获的玉米从沿街叫卖“换大米”的邻村小商贩那里换来的，粒大色润，做粥出米，味道芳醇；小米和红豆，是老妈在前院的菜园里亲自种植的，做粥时需要的量少，只是调调味道，均衡一下营养。老妈喜爱盘点这些，如她喜爱闲暇时从集市的街头买来廉价的布头，然后量呀剪呀缝地，把室内的沙发、衣柜、被褥、枕席装扮的耳目一新一样。
粥味飘香的时候，院内的母鸡便开始不住地喧嚣起来了，老妈便往炉膛里放些玉米骨头、小木棍、蓖麻杆等之类的硬柴禾，任凭火苗在炉膛里不住地窜，米粥在锅里不住地响；而自己却起身微笑着打点那些小生灵们去了。老妈先往鸡食槽里添些水，它们便连忙停止了叫声低头喝水；老妈再剁些菜园里的青菜或是从田地里挖来的野菜，搅拌些玉米料、黄豆粉，均匀地撒在母鸡旁边的长形木食槽中。母鸡们便不再叫了，争先恐后地吃起早餐来。
鸡忙着吃食的时候，老爸也一定醒了，他便开始从炕上一点点往下挪。疾病和老龄使老爸的胳膊腿生了锈，从起身到下床，要花上约摸二十分钟的时间。清晨的时候，他不愿意叫老妈帮忙，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完成这些。老爸身体不好，总是感觉对老妈的愧疚，在他眼里，他的自立，是对老妈表达愧疚的最好方式。或许这是对老人之间的相濡以沫的一种最具体的阐释方式。
老妈安静地做着这一切。如此，她微笑地绣美一个个精致的黎明、清晨、中午、黄昏……也输送给我无数的安定从容的分分秒秒。我想到了帕乌斯托夫斯基那句经典的感言：“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搏动，一如杨柳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舞步都是一粒粒金粉。我们，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这数以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聚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玫瑰——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老妈虽然不是文学家，可是，她难道不是用文学家的爱意和执着，珍爱着时间，品味着时光，聚拢、熔合、锻造着属于我的生活世界中的“金玫瑰”吗？
我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小事。暑假，女儿和老妈住在一起。17篇小作文的暑期作业着实让女儿头痛，于是她想根据某一个电视剧的情节，杜撰一篇“妈妈受骗了”的作文，题目写完后，被妈妈看到，妈心里便不住地猜疑，可女儿却搁置着题目久久不动笔，老妈又怕重提此事影响女儿的心情。便开始捕风捉影，一次在我和女儿的电话通话中，隐隐听到了一个5000的数字，便以这个数字和我为主题，展开了一个和电视剧中某一情节极其相似的关于我被骗的大联想。周末我回家时，一到家，老妈便把我揪到一个角落不住地审问我有没有此事，听完老妈的审问后我捧腹大笑，连声说没，老妈还是不相信，直到一向老道忠厚的丈夫做了证人，她才放了心。
说起我的老妈，我的话总是收不住。在近乎唠叨的倾述中，我总是担心那过于单一的主体会影响了读者对于文字的热情。可，每当我打开电脑，与老妈有关的那部分记忆总会最先地涌向我。远的，近的，想象中的，现实里的，片片断断，点点滴滴，柔和在一起，缠绕着我的思绪，震撼着我的情感，使我的指尖情不自禁地与键盘合作，敲打出一段供自己的心灵自由吟唱的曲子。我曾经体验过在精美散文中沉浸的感觉，沉寂的，安宁的，心灵被擦拭，意念被鼓励，那时，我流露出纯净的目光感恩地看散文之外的世界，正如我此时回忆着与老妈有关的生活片段而眷顾着人生的悲欢离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