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光明行

　　正是人间好时节，是在这秋意渐浓的当下。因了俗事，躁烦得厉害。饭后，脚竟踱到城河的码头边了。我原是喜欢水的，现今站在城里的河边，却嗅到了水里那极其熟悉的蘋蒲的气息。回故乡转转，或许能稍畅襟怀。

斜阳向背处，东岗地平线上，那在暗蓝的天幕下、夜夜的夜色里，黑兀兀的浅浅一抹，就是原故乡的村落么？几点零星的灯火，召唤着羁旅者的归来？有夜归的老鸹飞过，振羽展翅，惹得几片叶儿飘飘悠悠。停车驻足，风细细。 明净的秋光，一天的大太阳。这座小院，又岂止是院子，视线所至之处，无不被这神乌的光茫所罩。一切的草木、屋宇、沟渠，似乎都沐浴在里面了。榆柳桑杨上，无不有性喜早起的性灵在蓝天下，在细风朝露中飞驰跳跃、欢唱啁啾。它们与我一样，也得了这大欢愉么？我禁不住地踮起脚来，遥望那四野的平畴。 乡间多场屋，间有别墅楼，一切都隐隐于荫荫翠盖之中。偶有风起，才露出片角峥嵘。这阵儿，父兄姐妹们，多半在城里做着活计，田野里几无人劳作。放目远眺，在这收获时节，也间或有戴着红头巾的女人们，将身子埋在那欲黄还青的稻丛中，起舞腾挪。她们在做什么？头巾如火一样地跳眼，它知道，不说罢了。 荷塘，清瘦的荷塘，不似夏日时的丰俊腴美了。荷叶枯干静穆，立在水里。莲蓬低垂，也在怀想着过去的风情？听不见采莲女的笑语了。荷塘外，是一大片开阔极了的菱地。坐着高脚桶的婶婶们，忙不迭地采摘着青青白白的菱角，嘴里七荤八素，笑语欢言，手下却没停闲半刻，一似鸡头啄米。 有爆竹声炸起，是在邻舍。相距不足一里，攸忽便有淡淡的火药香飘来。人声欢腾处，隐约有锦旗飘摇，偶有鸡鸣与狗叫，与人声纠集一处，一发显得喧闹——又更觉出我处的清寂与平和，与这大地平陆的广袤、清静来。 忽地思想起，今朝竟是国庆日。推日子算来，六十一年前的故乡，也是这般的安谧么？念着我的躺在高坡里的先祖们，他们又是怎样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倘若再往前溯，他们的先民，也会与我一般，安享着这闲适的时光么？面前的这条大河，绿波荡涤，荇藻横生，他们肯定在里面洗濯过赤手胼足，只是时光的河流，已推着他们上岸，作那永久的安息，剩下后生小子我，立在正午的阳光下，作这竟日的遐思。 去年的今日，我坐在电视前看盛大的阅兵式。今朝，我漫步在田垄上，作无边际地漫游。想来，都是很惬意不过的事情。胸中块垒渐消，一切似乎都渐渐美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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