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 武志强 　　今年中秋，我回到已有两年未回的故乡，睡在我上中学时就住的东厢房，母亲预先已铺好了一床干净的被褥，我就要睡了，母亲说：“里面有老鼠的，你不怕么？” 　　“我不怕。” 　　母亲拄着拐杖出去了，门被她沉沉地关上，我拉灭灯，月光走了进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侧着头看着这一地的霜，月光的霜，乡村没有污染的月光的霜，多么纯净、多么宁静呵，宁静是福，我是在这福中了。而在外面就是乡村没有污染的夜，没有污染的星光、月亮，还有蛐蛐的叫声多么温馨。这一切都是我所渴望的，都是我所日思夜想的，而今我终于归来，终于来到这个村庄，这个院落，这张床上，一切都是我所预想中的，在淡淡的疲倦和忧伤中，我感到满足、宁静、幸福。当然，触景生情，旧日时光也在我心头残留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我不想指责谁，不想说是谁的错，也许那都是彼此的无奈和不被理解，既然他们不提起，我也就不主动提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也好，我的眼光应该朝前看，朝未来看，不必总纠缠着过去不放，不必总想着过去那些不如意的事，这样想着，我长吐了一口气，内心里的波澜平静了些，这次能够心情平静地归来，在性格执拗的我来说就已是不小的胜利，反正明天早晨就要坐车走的，也不过才住一个晚上。 　　我就这样思想着，模模糊糊睡了过去，一地霜白的中秋的月光看着我的睡脸，它要静静地守候我一个晚上，直到黎明到来，它才会悄悄隐去。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我被一种微微的触摸弄醒，我并没有睁开眼睛，我疑是在梦中，是一种幻觉，抑或是一种多余的感受，是纯白的月光在舔着我的脸了，毛茸茸的，有点发痒，哦，又有点生硬，有点粗糙，它从我的唇上移到我的脸颊又到我的额上，然后停留在我的头发上，它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那动作的轻柔是怕弄醒已然入睡的我。我明白了，我的心顿时颤抖了一下，那不是月光，不是幻觉，是母亲的手掌在抚摸着我了，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她还没入睡？但月光是看见了她拄着拐杖的身影的，月光看明白这一切，但它什么都不说，如果我不惊醒，那么这份关爱也就不被我知了，也就如黎明到来时的月光一般是要悄悄隐去的。 　　所幸我醒来了，所幸我没有睁开眼睛没有惊动母亲，没有让这份关爱悄悄溜走。多么温暖的母亲的手指，多么温暖的抚摸，我已好久未承受这样的抚摸了，我的心头暖暖的，突然感到脸上的一点湿意，哦，那是母亲的一滴浑浊的眼泪掉落在我脸上，像中秋荷叶上的一枚露珠，晶莹，纯净，沁凉，湿润，折射着天光星光月光，体贴了母亲肌肤和心灵的温暖，又洇湿了我的心灵。 　　只听着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俺娃好好睡吧。”便起身“咣咣”地拄着拐杖出去了，门也被关上了，我才猛然睁开眼睛，一地月光还在，我就似乎看到母亲离去时略显弯腰的缓缓的身影，急忙伸手去抚触母亲刚刚在我身边坐过的地方，在那一个浅浅的凹里母亲的余温尚在，母亲的热尚在，通过我手指传遍我全身，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想把那浅凹注满，告诉母亲我其实是深深爱着她的啊。 　　我之所以要在这一晚上睡在东厢房，目的是想回味一下当年上中学的时光，那番灯下用功苦读的情景，而在我身后一直有母亲坚实、忙碌的身影，中学三年，我骑车跑校，一千个日夜，母亲早晚为我做饭，为我煮鸡蛋补身子，而她自己却舍不得吃一个，若果没有她的辛勤养育，无私奉献，我怎么能从农村走向城市，去见识一番广阔世界。《诗经》里有诗：“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父母之爱，根深似海啊，现在我也娶妻生子，深知父母恩，就应该多体谅父母的辛劳，他们老年的不易，理解他们生活的无奈和一片苦心，而不是求全责备，增添他们生活的烦忧。 　　老鼠出来捣乱了，弄得顶篷上的纸哗啦啦响，那是一只拖着长尾巴的灰皮大老鼠，我甚至看到了它的小眼珠。我没有睡意，我想着母亲的那一双手，我的记忆穿过今夜月光的隧道，回到更久远的岁月里，那双手，就是母亲在日头地里摘棉花的手吗？就是母亲油灯下缝补衣服的手吗？就是手把手教我写字的那双母亲的手吗？亿万次的辛劳、抚摸，一只手牵系着生活的风帆，另一只手牵系着对子女无尽的爱，母亲的手由她少女时的细嫩变成现在老年时的粗糙、衰老了，但她手里仍有无尽的爱传输给我，就因为我连着她的脉血。 　　曾在异乡想故乡，因为故乡有童年的月亮，少年的黄昏落日，因为故乡人脸上承秉了那土地特有的深沉的爱，因为故乡是根，是一双永恒的手指在抚摸我们，撩拨我们，使我们心意痒痒，归思浓浓，便我们眷恋和执著。 　　无论怎样，明早我就要走了，带着母亲的指温和这一地的月光，乡村的月亮真美啊，让这月亮见证吧，离别时我要对母亲好好说一声：“再见。” 　　是的，再—见—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