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习惯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2 编辑 <br /><br /> 尽管一年多时间没回乡下老家了，平时心里头也没有多大的挂念，一方面因为母爱的习惯随时随地幸福地笼罩着我，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所在的城市。
十年寒窗，跳出农民，走出大山，有幸工作、生活在城市里的我，环境不断磨砺我的性格，习惯逐渐模糊农村的印象。习惯都市，留恋都市，衷情都市，抛弃了乡下，不再习惯农村老家，于是家的概念依稀模糊起来，对母亲的依恋和挂记也渐渐淡漠。农民出身的我骨子里那份质朴和率真在习惯另一个环境的过程中褪化，偶尔回一趟老家看一眼饱经风霜的母亲，拜访一下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不是牢骚满腹埋天怨地就是匆匆忙忙早去晚回。冬天嫌天冷没空调，夏天怨蚊子多睡不好；进出无好路，出门爬山坡；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房间没有厕所，半夜三更内急来回得走好几十米，受不了那份罪。
在城市生活时间越长对城市的依赖越大，对城市的情结越深，从而回家的次数也越少，因为习惯已经把自己完全彻底交给了所处的城市，习惯扭曲了个性，习惯剥夺了内心最原始的情怀，习惯最终使自己失去了自主支配的权力。
母亲看出我不习惯农村生活，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离她较远的城市生活，于是再三叮嘱我别再往老家跑。同时，母亲隔三差五就跑来城里看我。母亲坐不得车，每坐一次车犹如大病一场。以前，母亲因为怕坐车，逢乡镇赶集，二三十里地，从来不兴坐车，宁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来回。母亲每进一次城，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二天，除了喝点儿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人自然也会瘦下一大圈。看着母亲因晕车那极度虚弱的身子，我好多次几乎哭着求母亲别来了，母亲一边强作笑颜安慰我：“多坐几回慢慢就习惯了！又不会要了我这条老命！”一边还是固执地穿梭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母爱感天动地，在历经无数次昏天暗地翻江倒海的呕吐后，在频繁的城乡往来中母亲终于把车给坐习惯了。
随着我结婚有了小孩，母亲干脆离开了农村老家，离开了她日思夜想朝夕相处的故土，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顽强地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母亲在农村生活了70多年头，家乡的人和事如数家珍；母亲闭着眼睛可以在村子里行走自如；母亲一生劳碌，从来都闲不住，有事无事习惯山上走走，田头地角看看；母亲习惯走东家窜西家针头线脑家长里短的唠磕；母亲在村子里辈份高人缘好威望高，村子里红白喜事总少不了母亲慈爱忙碌的身影。
母亲果断地来到我们身边，一边辛苦的习惯城市，习惯一个完全生疏的环境，习惯一张张麻木漠然的脸孔，习惯无边无际的孤单和寂寞，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全家饮食起居。我知道，母亲不会像我一样因为生活环境的变迁而忘记乡村，忘记老家，忘记老家的乡亲们。母亲会一边习惯新环境一边把过去的习惯回忆、咀嚼、留恋。
有次上班的路上发现没带手机，中途折回家取手机时，发现母亲坐正在沙发上，把电炉上薄薄的被单紧紧裹在脚上，身子因寒冷而微微卷曲。问其原因，原来母亲担心年老记性差忘记关电火，所以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索性不烤电火。原来，有一次母亲开电炉烤火，忘记关开关，差点引发一场火灾。当时我劈面无情批评了母亲一顿，母亲当时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声不吭。打那次以后，母亲就一直没有开过电炉了。忽然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一种强烈想哭的冲动，为母亲牺牲自己的习惯适应我们的习惯，为母亲放弃乡村快乐的大天堂而来到我们这个平静的小家庭。
母亲有许许多多的不习惯，同时又努力地习惯了许许多多的习惯。母亲因为进出门忘记脱鞋换鞋，于是每次进门时老远就就把鞋脱下来提着走进屋；因为不习惯在潮湿的地板砖上行走，母亲为此付出了一颗门牙的代价，重重摔过一跤。从此，母亲拖完地板后习惯了用干抹布不厌其烦地擦拭；因为不习惯抽水马桶，母亲习惯了跑小区公厕；因为不习惯烧气，母亲跑遍了城市的角角落落，买来几百坨蜂窝煤，习惯了用煤烧火做饭；因为不习惯车来车往喧嚣嘈杂，一向爱热闹的母亲可以十天半月闭门不出；因为不习惯洗衣机，母亲捣鼓多次不气馁终于叫洗衣机服服帖帖听从使唤……
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母爱的习惯更强大！对照母亲，我显得卑微而惭愧。我生活在城市遗忘了农村，熟悉了城市陌生了农村。我常常为自己习惯城市而沾沾自喜，以为头上罩着城市的光环自己俨然成了一个高雅的人，一个有涵养的人，一个可以随意蔑视乡里人的人，一个堂堂正正如假包换的城里人。垂暮之年的母亲因为牵挂惦记远方的儿孙，不惜割舍浓浓的乡情，告别熟悉的山山水水，用母爱的力量重新习惯身边的每一个不习惯，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呵护她心中每时每刻挂牵的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