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厌倦的人的乌托邦
武志强
“没有两座小山是相同的，但是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平原都一模一样。我在平原的一条路上行走。”这是博尔赫斯在他同名小说中的开头的一句话，似乎这话也并不见得有多么精彩，但就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把我引入一个平原的王国，世界开始在我眼前展现了无限的前景。庸常日子里，一句话改变了你对世界的认识，它突然让我意识到平原的存在，它提示了我，使我看到我的平原就在我的眼前，它是那么坦荡，一望无限。是什么原因让我长久忽略了它呢？这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我看到平原就在我眼前，有力地吸引着我的脚步。因为行走，平原在我心中的形象只会有增无已，越来越大。我在平原上行走，没有目的地行走，或许，没有方向就是我的方向。风在吹乱我的发丝，像我的思想一样凌乱，一直以来，我想以思想筑起一座宫殿，但迄今为止它仍是空或楼阁，现在，我只是走着，有时，在月光下，我能听见泉水响，这不知来自哪里的泉水在月夜的平原上响着，我没有碰到一具人，其实我是想碰到一个的，一般地，我们愿意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因为那一切都是新鲜的，不可能发生厌倦的。但是，在一个人在这样的平原上走着时，厌倦是可能发生的，厌倦是可能发生的，厌倦会不时地袭来，就像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聒噪，打存荒凉的寂静。但有时，我真的对自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没有个指望。传说太阳上有一只金色乌鸦，这传说二千年前就有了，月亮上有玉兔和蟾蜍。天上那时有九颗太阳，那么就有九只金乌，那时的天空是很辉煌、壮观吧，那时的人们也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但是思想的光芒穿破宇宙。这些，都是让我感到生命和活力的。
我一个人在这广大的平原上走，有时不免是要胡思乱想的，这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其实，我觉得一个人走时就跟他坐时一样，反正时间都在流，走时从脚下流，坐时从头顶流。有时，我在走着时感觉这广大的平原都是属于我的，我一下子变得充实富有，但有时，我又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我是那么凄凉，孤苦无依，巨大的平原能把我压为粉末，化为乌有。不过，总的来说，我还是热爱这片平原，甚至在一瞬间我觉得平原就是我实现了的理想。在这片广大的平原上我自由驰骋，我用脚步丈量它，我的生命与它凝结在一起，我们是不可分的，想一想吧，这当然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因为你在这里找到了永恒，找到了使一个生命永恒的方法。
当我停下来，安静地去看这平原时，它真的很美，闪着一望无限的光，我想，那大约就是能制造出一个人梦想的光吧。它隐约，它在远方，它在天际。如同月光下神秘的平原一样，太阳照耀下的平原同样是美的，那种有着创世之初的富丽堂皇的美总是让我赞叹不已。我想我不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只有彼世才是美的，只有远离我们的事物才是美的。但是为了心灵在远方的召唤，我还是会一直走下去的，直到有一天走着走着我就消失了。我是想走也不能走了啊，因为我已不存在了。就像一个远方消失于另一个远方，那景象是多么寂静无声又多么壮美啊。
在平原上孤独地走着，我也说不出我要寻找什么，也许是为了一个梦想，也许是为了一个美的召唤。但是，当一个人在平原上独自走着时，突然掩面哭泣也是可能的，在平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当然，如果你去追寻，也是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的。我在某一刻，相信平原，如同相信自己的身躯，那种温暖是真实可靠的。如果有一天平原能够站立起来，那它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啊。在平原上一个人走久了，你也可能变得冷漠，冷漠是对环境的适应，如果一世界是冷漠的，那么孤独的热情是可笑的。望向平原的远处，我眼前出现幻景，我想，生命是在为未来而活吗？生命是在为现在而活吗？生命是在为过去而活吗？不同的人会作出不同的判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生命存在，世界才繁荣。
走着走着，如果你突然发现蓝天下有树的影子，你会不再迷惘，流下感动的泪水吗？你会欣喜若狂地奔过去，拥抱它就像拥抱自己的一只手臂一样，因为思念太久，你的眼泪止不住地要流下来。这个时候，平原是安静的，而你的幸福是真实的。
自由，无限，这就是平原给予我的启示。在平原上，似乎你想实现什么，就能实现什么，这真是有些神奇，最后只能归为平原本身的神奇。当你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平原时，难道你不有某种震动、兴奋吗？你顿起想要征服什么的念头，甚至急于去征服它。而此时你的思想已在沐浴着平原的光芒了。但是大多数时候，你的内心是平静的，你只是这样安静地走着，就像你随意看到一个在平原上走着的人那样，他只是走着，看似没有目的、方向，他在不知不觉的行走中，已将自己与平原融为一体。
只是此时，我在工厂里，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什么会想到平原？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平原？是出于天性中对那种平坦、宽广、无垠的爱吗？那种看见平原就急欲投身进去的热情在我身上还有吗？所有这些都是可能的。在平原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坐在这里，抬眼就能看到春天，门外面的春天，平原的春天，阳光，绿树，蓝天，还有所发生的神奇变化的事物，它们就在我眼前，我一如既往爱着它们，它们向我展示广阔无限的前景。这是一个新的春天，新的平原，它的到来，是要活跃我们的心情，振奋我们的精神，给我们希望的。所以我热爱着它们，就像是热爱着我的生命。此刻，它们是那样美好而沉静，一如刚刚从梦中睡醒的样子。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