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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日历后面的日子

2020-09-24抒情散文青衫子
6月29号一天,7月1号一天,2号雨,3号半天4分……一张白地硬纸板上密密麻麻记满用圆珠笔写的数字,纸板另一面是2010年日历。我用手机把这些数字拍下来。这些数字是父亲自己记的工分,六十多岁的父亲在建筑队打工。侄女推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6月29号一天,7月1号一天,2号雨,3号半天4分……一张白地硬纸板上密密麻麻记满用圆珠笔写的数字,纸板另一面是2010年日历。
  我用手机把这些数字拍下来。这些数字是父亲自己记的工分,六十多岁的父亲在建筑队打工。
  侄女推门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不动声色换了衣服鞋子,随同学去参加聚会。她的鞋子样式陈旧,颜色暗淡,没有多少生气,一看就是从农村集市上买的。在我母亲轻声嗔怪里,侄女吐了吐舌头随同学去了。
  儿子马上开学了,我带他周末回老家玩儿两天,让年迈的父母得以儿孙绕膝享受天伦。父母的日子温吞平淡如白开水,需要一匙糖一点甜。
  儿子晕车厉害,和我谈妥条件,坐一段公交车到镇上,余下的十多里路程要爷爷来接。父亲乐此不疲,电话里高声应允。
  天色阴沉,间或飘下几滴雨。镇街两旁是新修的二三层小楼,镇政府原址修建了几幢五六层高的安置楼,附近拆迁户农民将被安置于此,原宅基土地复垦,政府给予平均每亩地8.5万元的补偿安置,换取土地指标,用以招商引资企业安置。新的历史正在被创造,农民们拖儿带女牵牛拽羊上了车,却不知道在哪站下,诚惶诚恐。
  儿子惊呼里,父亲来了,坐着本村一家亲戚开的小面包车。他很高兴,大着嗓门说家里正下雨。
  通往村子一段约三四里的油路损毁严重,坑坑洼洼,里面注满肮脏的雨水。车子颠簸厉害。路旁沟渠里水漾半盏,芦苇青绿,芦花青灰,丛丛束束腰肢眉眼里风影毕显。渠岸青草像疯癫婆娘见了久违男人,不修边幅,恣意延展。黄艳艳的野向日葵花星星点点,令沟渠平添几分俏野。这样的况味只秋野里有,城里那些人工修剪的团绿块丛千万不及其一。
  杨树有了秋味,绿里透出许灰。树顶端疏简的巢里偶尔飞出一只鹊,扑楞楞扎向灰空。路旁田地里高棵玉米矮株棉花野性十足;玉米如二八少女凹凸有致,顶了红缨,棉花如成熟少妇鬓间掩花,妩媚有加。
  眼里心里装了这些绿野富足,哪里还容得下一丝文辞修饰哲理论辩的矫情深刻。
  母亲没在家,父亲说母亲和侄女去我弟弟家里帮着做月饼,仲秋节眼瞅着到了,要忙一段。弟弟前几年买了烤箱,自制糕点,再提些货,夫妻两个每天上午去赶集卖货,下午忙地里的活儿,中午饭他们来不及做没时间照顾儿子,小侄子中午放学就在我父亲家吃。日子像日历牌,忙得忘了翻。
  健壮的小侄子兴冲冲地进门,略显羞涩地轻声叫我,和儿子一块儿吃东西,玩儿。我回来,于他眼里就是过年;一家人团聚,吃,玩儿,这些都是与年有关的元素。
  院子南墙下是父亲粗放打理的小菜园,中间架子上是长长的豆角,不齐整的黄瓜,两边矮长着韭菜和小白菜,韭菜纤细,青黄不接;小白菜如一队嫩黄绿旗,芯叶间满是雨言。父亲随手摘了一把豆角,筹备晚饭了。
  侄女和母亲前后脚进门,侄女从车筐里取出塑料袋装的几尾草鱼,鱼饬过了。父亲说本村一家养鱼户今天网鱼,买了几条,让我回去带上两条,我没答应。侄女帮父亲把鱼放进冰箱,父亲逗她说,晚上吃一条?她调皮地拖了长音说,吃……吧。母亲喜笑颜开拉住儿子的手说他长高了,瘦了;然后和父亲准备晚饭。
  父亲算了一下,说桌子小,坐不开,要抬一张大圆桌面搁在八仙桌上。大圆桌面平时不用,搁在西间屋里。西屋墙上挂着一架黑乎乎的纺车,这是奶奶早年用过的物件,把柄上磨得凹了一圈,闪着亮光。窗台上放了一方圆形墨色石制砚台,砚底残了,砚盖上刻着隶体的“听雪超尘”,这是我上学时用过的物件,柳先生亲题,我自己刻的,阴刻的字槽里原来填摹的石青颜色早已殆尽,看不到一丝光影,呈现出淡淡的原石色。
  大哥从青岛打工回来了。侄女今年刚考上大学,选定一个日子请庄乡亲朋吃酒祝贺。
  晚饭时候大哥滴酒未沾,说是胃难受。短暂的沉默后,大哥解释说胳膊疼得一宿没合眼,吃了解热止疼片刺激胃太难受。父亲释然,拿出一小瓶药,让大哥吃,说是他和母亲吃了大半年了,还算管用,要大哥试试。我说胳膊疼纯属累的,吃解热止疼片根本不管用。母亲问大哥手麻不麻,大哥说麻,早晨干活前一个小时手麻得像没有知觉,一小时后才行。母亲说她也是这样,这种情况冬天特别明显。弟弟说这就是累的,不然人家凭什么一天给你小二百块?我看着大哥伸出的指如棒槌的手,心下黯然,顺便问他打工情况,他说是制建筑工地用的盒子板,一天十多个小时,干一天活给190块钱,扣12块钱生活费,管饱。
  晚饭是父亲亲手做的,他早年简单学过厨艺,村里红白事都请他去帮忙,临了事主家答谢点烟酒点心。炖了一条鱼,分盛在两只碗里,几样热菜凉菜装在大盘子里摆了满满一桌子;父亲母亲招呼孙子孙女们喝饮料,看他们小猪一样抢着吃鱼吃肉,笑得合不拢嘴。
  父亲拿出一瓶酒,弟弟打开先给父亲倒上,父亲只让倒了一点儿,说不喜欢喝瓶里的,喝一点儿尝尝,让我和弟弟都倒满,说他喜欢喝两块钱一斤的桶装散酒。母亲又小心地问大哥喝不喝啤酒,大哥说不喝。母亲让着大家吃,要我和弟弟多喝点儿,让父亲少喝,父亲不以为然,借着酒说自己的酒经,他说在建筑队干活时候中午在主家喝一杯酒,二两半,晚上回家再喝一杯,感觉挺舒服,不干活时候就不行,喝了不舒服,说是一次下雨天,没去干活儿,中午喝了一杯酒,头疼难受,原因是没活动开,说干活的时候,天热,他们三个人一下午能喝一水桶绿豆汤,汗淌得像水,酒里的毒也顺着汗排出来了。父亲脸上写满乐观,我苦笑无语。
  我告诉父亲,从今年七月份开始他和母亲就可以领钱了,按照农村养老保险试点政策,年满60岁的老人每月可领取55元钱,不到60岁的可以入保险,每人每年交100元钱,政府每月补贴55元钱,到60岁就可以按规定领取保险金了。父亲说这是好事,虽说物价涨得飞快,但总能买三斤猪肉了,55元钱不多,政府能给总是好事,也顶他多半天的打工收入了。
  侄女不太说话,安静地吃菜,笑着看弟弟妹妹吃喝,听一家人聊家常。她高考发挥不好,只考取了二本,被本市一所学校录取,一年学费加上住宿费用要七千多。对于未来,她一片茫然,像模糊的镜片,实不实地需要擦拭一下。我和她谈过,她说先上了再说,准备考研。
  饭间,妻打来电话,说她父亲感冒发烧,前几天腿烫伤还没好,雪上加霜;她母亲头晕,医生看了怀疑是血栓症状,准备输液。母亲听后叹息,人老了,事儿全来了。
  灯光下,墙上的兔年日历熠熠闪光,一年的时间全在上面摆着,可是日子呢,像脱了笔的墨滴,甩在日历后面。
  蛐蛐唱了一夜,将我唤醒,连同日历后面那些日子。
想起《请你原谅我》中的台词:揭谛 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走过所有的路,到彼岸去吧,彼岸是光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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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1-9-1 09: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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