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影子

远山的影子
武志强

　　近来，远山的影子不时朦胧地浮现在我的幻觉中，这童年就留给我的山影原来一直在冥冥中跟随着我，成为我的一个梦。
　　我在平原上出生、长大，但从小就能看见山的影子，西面有西山，南面有南山，虽然距离我是那么遥远，日落时分的西山在大地上绵延起伏，景象很是雄伟壮观，南山在光线好的时候清晰可见，似乎上面的石头都能看得清楚，其实它距离我至少有二、三十里，那个时候是充满想象的，看见山坡上面发白的石头就以为是羊群，想象着悠闲的牧羊人在守护着他的羊群。
　　小学音乐课上，老师教我们唱歌，歌名叫《大山里的孩子爱大山》，我使劲地唱着，眼前出现了大山里果树飘香、山泉淙淙的情景。想着大山里的孩子们，想着大山里有无数的宝贝，藏有闪闪发光的金子，有洁白的羊群，还有狼。大山里的孩子爱大山，大山从小就是他们的家园，我这个平原上的孩子也爱着大山呢，如果能去到大山里，站在山顶上，那会站的多高，看的多远啊，也许还能看见蓝蓝的大海呢。大山在我是神秘的，这神秘吸引着我，觉得大山美，让我充满了好奇。想着有一天能够去到大山里看一看，看一看那高大的山究竟是一番什么样子。
　　记得儿时割草，提一把镰刀，走遍故乡的原野，累了，抹一把汗，坐在草堆上，望着远山出神，那连绵起伏的山的影子吸引着我，山里面住着什么？住着神仙吗？山里面有成片的桃花林吗？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进而对远山浮想联翩，美好的想象驱除了我身体的疲累，再割起草来浑身又有了力气。望着远山的影子，那颗充满好奇的心总是要浮漾起来，对远山的向往，内在里也是在想望着对自我生命的超越，这种超越自我的意识无形中已由远山启蒙了我，虽然表现在一个孩子的心理上是很单纯很幻想很不自觉的。
　　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远山的影子的，似乎还需要节气的配合，空气透明，远山的影子才能异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多数时候，灰蒙蒙地，远山的影子一点也看不到，就像远山消失了似的，被谁藏起来似的，我就在内心里呼唤着：“远山，你快出来，快出来让我看一看吧。”而当有一天远山的影子真的出来时，我的内心里是多么的喜悦，我贪婪地用目力搜索着远山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是沙漠行走中一个久渴的旅人见到了一盆清水，饱吸着，饱吸着。远山，更多地是呈现着它缥缈的淡蓝色的影子，这淡蓝色也就成了我最初儿时梦幻的色彩。
　　想象是需要支撑需要寄托的，没有支撑、寄托的想象终不免堕入虚无，而远山支撑了我的幻想，寄托了我的幻想，年深日久，伴随我成长的过程，渐渐就形成惯于仰望的姿势，这姿势终于在我以后的生涯中成为我的一种生命姿态一种生存方式。莫名地我总是在仰望着什么，期盼着什么，热情和幻想多于理智和现实，期盼遥远的而忽略切近的，放弃现有的选择而等待未来的事物。这竟使我的生命有一丝悲剧的色彩，这是以后才见证到的。

　　由远山的仰望到远方的仰望，直到一种辽阔姿势的形成，我的生命有了对远方的呼唤，这呼唤生生不息，响在我耳鼓，它是一种我想要抵达的风情事物，为了它的显形问世我竭尽努力，耗尽心血和时间，但它就是迟迟不来，也许它永远不会来，它只是在感召我，不让我沉湎于现实。就是这一切埋种在心底的东西，对我后来的生活发生了影响，不要小觑这影响，至今我都能感受到它压迫在我灵魂和肩上的沉重。
　　远山的影子浮现在我的内心里，给我淡蓝色的惆怅和想象，它是我顽固的致命的童年情结，我成为了一个内心充满幻想充满渴望，表面却又不动声色的男人。在人前我拙于表白，怯于言谈，不会交际，漠视现实，自命清高，又内心虚弱不堪一击。当然生活本身又不单单是仅依靠表白就能济事的，但如果热情和理想不能化为一种形之于外的力量，那么苦的只能是自己。我是怯弱的，底气不足，而勇敢是需要力量的，我缺乏一种力量，这注定我要失去一些东西，错过一些机运，这使我更深地沉湎于自我内心，脱节于现实，而现实也就无情地把我抛开，使我步步受挫，碰得头破血流，我只得退缩，一个劲地退缩，直到无路可退时，坐下来喘息，远山的影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淡蓝色的影子像是一层梦幻，永不可接近，感觉似乎更遥远了，内心无限惆怅。一个人的所得与所失竟也这般分明，像是一道伤口，清晰地印在心间。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孩，她身上的淡蓝色一下子就与我梦幻中的淡蓝色相融，她进入了我初萌的情思中。淡蓝色是远山的色彩，沉静而忧郁，当我内心起伏着远山纯朴的影子时，我问她：“你愿意与我浪迹天涯，过一种贫困的生活吗？”
　　她摇摇头拒绝了，我才知她外表是涂了一层梦幻的色彩，但内心是现实多于梦幻。在现实面前，梦幻就像一个未长大的婴儿，总是虚弱的。她是退缩了，她有理由退回到她的现实中，在那里营造她温暖的巢，追求某种富裕和享受，以她的年青美貌过她所过的生活。送走她后，我想起远山的影子，它以启示般的淡蓝色告慰我，这天启的颜色温柔起伏，我呼唤自己必须坚强。
　　对远山的仰望，唤醒了我生命中沉睡着的远方，从此，远方伸出它的臂膀引领着我前进，而幻想做为它的孪生兄弟也一并引领我飞翔，我究竟要去向哪里呢？自己也说不清，我只知不停地走着，把行走当作一种承诺，当作一种生活庄严，走出一份扎扎实实的人生，走向远方，走向远方，不计成败利钝，不计荣辱得失，不计浮名虚誉地走着，才能告慰远山的影子，才能告慰远方那颗无声呼唤我的焦灼的心。

　　即使现在，当我回到故乡的时候，再次看见那些远山的影子时，心里还是有一种激动，它作为一种情绪或精神已经流注在我身上，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可见那些远山的影子不仅牵系了我的童年，或许还要牵系我的一生呢。

武志强 [copyright][/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09-4-7 06: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