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些事，根本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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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一条湖蓝色的背带裙，想得眼珠子都快蓝了。快过“六一”了，我给妈说，菊菊穿了一条湖蓝色镶白色边的背带裙。妈头也没抬。妈说菊菊她爹开饭馆能挣好多钱，你爹能么?过几天我又给妈说，翠玲也穿了那样的裙子，跑起来像蓝蝴蝶飞一样，可漂亮呢。妈刚想张口，我就急着补充一句：翠玲她没爹呢，光有妈……妈沉下脸，我怕她在我额头戳一指头，便不敢吱声慢吞吞地溜达到一边。 ??又过了几天，我忍不住又给妈提起裙子，妈肯定不耐烦了，妈从厨房里拎出来一篮鸡蛋，说把蛋卖了扯布给你做。 ??我在那个中午跑遍了几个店铺，人家都不收鸡蛋的，只好汗流夹背又渴又累地把鸡蛋提回了家。妈出了一个馊主意，这是我现在这么想的。妈说，把鸡蛋卖给你们班主任钟老师吧，他不好推辞，试试去。现在想想我妈也真是好意思，她能准确地猜到钟老师会买下鸡蛋。因为钟老师也许不爱吃鸡蛋，但他一定不想伤害一个小小孩童脆弱的自尊心。 ??我爬在窗台上，看钟老师把一篮鸡蛋煮洋芋一样煮进锅里时，才放心进教室上课。那是三伏天气，热得鸡蛋是不能保存几天的。钟老师只能一下子全煮了，课间十分钟，几个老师一溜儿乐呵呵地蹲在灶房门前的台阶上吃剥了皮的水煮蛋。我突然觉得有些隐隐地忐忑不安，上课时尽量把头勾在胸前，不敢看钟老师。 ??我一直很想念这位慈父般的老师，他从一年级到初中一直是我的语文老师。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钟老师了，不知他是否还在那个叫永丰滩的地方教书。我忘掉很多老师和同学的名字，但我忘不掉一个叫钟长海的老师。 ??把卖鸡蛋的几块钱交给妈，我开始热烈地等待我快想出病来的蓝裙子。而且把这个秘密说给乌牙嘴她们，在伙伴们羡慕的眼神里甚是得意地飞扬了几天。 ??现在，我还能背出我四年级某一天记的日记：“今天，三舅来了，他拉走了我们家三麻袋麦子，一麻袋子葵花籽。妈扯来了布，一厚沓子。黑色的，灰色的，都装进了三舅的挎包，妈没有扯我想要的湖蓝色的确良布。爹回来我不能给爹说，不然又要吵架打架……”顺着这些日记的脉络，我能追溯出我们家不幸的根源。 ??我克制住自己想一条裙子想得发疯的心情。我必须克制，必须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讨得妈的欢心。 ??我知道妈是不屑我的，也不屑这个家。只一点小小的磕碰，她就会愤然摔门离去。我一直怕我没有家，也不敢想象失去妈的恐慌。在我单纯的意识里，紧紧地拽着家的边缘，像捧着一篮子的鸡蛋走在铺满薄冰的路上，小心，胆颤，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水。 ??我把一条美丽的裙子留在童年了。我妈一定不知道我曾提着一篮子鸡蛋找到钟老师时的难堪，也一定不知道为一条裙子我偷偷哭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