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大哥也老了!

　　前言：本文非首发，3月份参加新浪博客比赛的文章，贴出来和网友们互相交流交流。 　　我的同父异母的老大哥比我大了三十多岁。大哥的亲娘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大哥十七岁的时候就出去当兵了，一直当了二十多年的兵，本来官阶应该很高了。但是因为受到上级领导的牵连，从连长又被降回士兵。但是因为大哥为人老实，新任领导也喜欢他，挽留他继续当兵没有复员，于是又从小兵干起，慢慢又升到连指导员，最后因为年龄太大、文化够不上，便转业到了地方。 　　大哥转业在了外地，不放心在老家的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便把我们全家都搬迁过来了。 　　年轻时的大哥很英俊、很魁梧，那时候军人地位是很高的，再加上是军官。因此我大哥在周围的四邻八村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任何人谈起我，都知道我有个当军官的大哥。小时候每次大哥回家探亲，一起玩的小伙伴看到一身军装的大哥，都尾随在大哥骑的自行车后追老远。而我会有他们所没有的最货真价实的军帽和红五角星，这是令孩子们最羡慕不得了的事情。 　　家里每到急事需要用钱时，大哥就给家里寄钱了，每到这几天，一听到乡里那老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我们全家人都会蜂拥而出。
“有大哥的来信么？” 　　邮递员摇摇头，这时候全家人的心就会一下子沉下去了。如果邮递员拿出小本子让父亲去拿私章来，那就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刻了，因为大哥的钱来了，家里的困难就缓解了。 　　大哥不但是我们家的经济支柱，还对乡亲很热心，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甚至仅仅是同姓本家也会偷偷瞒着我父母给大哥写信要钱，大哥每每都会想方设法有求必应。那时候，我们家还很穷，大哥也没多少钱，都是省吃俭用并偷偷瞒着嫂子接济要钱的乡亲的，为这事嫂子没少和大哥吵嘴。因此，我大哥在老家乡人心目中的威望是极高的，我小时候对大哥象敬畏天神般的敬仰，在我心中，大哥是一个完美的人。 　　长期的军营生活将大哥锻炼得几乎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钓鱼、看看书。他性格内敛沉稳，不喜形于色，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见他骂过人、发过火，也几乎从来没有焦躁过、伤心过。在我内心中，我大哥近乎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几乎这一生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令他方寸错乱过哪怕那么一点点。 　　大哥没有子女，他把我们姐弟当作了自己的子女看待，要求很严格。大哥说话慢腾腾的，表情很平静，但是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令我很惧怕，所以有时候，我对大哥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崇拜大哥，一方面却又怕他。 　　我这人由于被父母和姐姐们宠坏了，养成不少坏习惯，比如我喜欢躺在床上看书，我姐姐也批评过我，但是我不怕她，我嬉皮笑脸的狡辩：“人家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就是在床上写成的，毛泽东最喜爱在床上办公。”我姐拿我没办法，只好随我，但是换作大哥就不同了，他就那么随便一句话，我只得乖乖就范从床上滚下来好好坐着看书。 　　我上初中的时候学会一些不好的口头禅，比如：这个家伙打我了，那人真不是东西等等。我回家和家人闲谈时被哥哥听到了，就会教育我：“不要称呼别人为家伙和东西，这样的语言不美，以后要改口，称呼为这个同学、这个人比较好。”我不以为然，觉得哥哥老古板，有点小题大做了，我觉得可能这是代沟的问题，于是不置可否，但是也只好改，谁叫我是小孩呢！ 　　有时候和同学打架了，或者玩得回来太晚等等，哥哥问我，我就撒谎，我父母和姐姐一般都能被我给骗过去。可是在我哥哥面前不行，他说：“你别撒谎了，我搞公安这么多年，看到撒谎的人不计其数，你看我说话的眼神就不对。” 没有办法，我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只好回家老老实实坦白交待，谁叫我有一个做公安的火眼金睛的哥哥呢！ 　　所以，我对哥哥又敬又怕，他总是用部队那套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方法来管束我，弄得我好不自由，但是却又感觉他说得对。不过，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哥哥有点疏远，没有姐姐父母亲亲热。 　　后来，我离家了，外出读书了，工作了。因为不成熟的关系做了一些错事后，突然想念起了哥哥的管束，如果哥哥在我身边，我便不会落到这般地步了。有一次单位一个护士的丈夫来科室里看病，他闲聊时的口头禅更厉害，几乎一分钟就出现一句“他妈的，他奶奶的。”我听了觉得很反感，忽然想起哥哥当年对我的教育很及时，很正确。 　　又有一次，一个同事在我科室闲聊时说话很粗，他走后，一个熟悉的病人问我：“这医生的学历应该不高吧？” 　　我问：“何以见得？” 　　他说：“他说话不像一个文化人呢！” 　　我感到好笑，但是却又不禁沉思，忽然想起哥哥当年的教诲。 　　十八、九岁的时候，觉得男人抽烟很有派头，于是常常嘴里叼根烟装酷。哥哥看见了，经常教育我：“年纪轻轻的抽什么烟？那有什么好？” 　　我那时候因为岁数大些了，不怎么怕他了。于是，不置可否，香烟照抽，只是尽量不在哥哥眼前抽了，省得惹他烦。内心里却觉得哥哥有点讨嫌了，不过我抽烟也没有瘾，只是时不时的抽几下。 　　我参加工作后，哥哥渐渐有点微妙的变化了。记得有一次，我去哥哥家吃饭，哥哥突然和我谈论起美女来，他说：“这男人找老婆首先得看美不美，漂亮老婆生的孩子也好看。” 　　我听了哥哥的话很震惊，从小到大，哥哥从来一直教育我看人不能看外表，要注重心灵美，而且哥哥是个不近女色的作风老派古板的人，今天怎么和我说这不着调子的话了？不过，哥哥说着说着就露馅了，原来他隔壁一个邻居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哥哥想把她说给我做媳妇呢！因为那女的文化不高，但是人漂亮、性格脾气也不错，当然这事后来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因为她母亲太市侩。原来哥哥想早点看到我娶媳妇呢！ 　　还有一件事对我印象非常深刻，令我对哥哥的印象完全转变了。 　　有一次去哥哥家吃饭，哥哥拿出待客的香烟，拔了一枝给我：“小弟，抽支烟。”并且亲自拿打火机给我点着了。
我很纳闷，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啊！以前一直批评我抽烟不好，今天反而主动给我敬烟了。可是哥哥却又接着说：“小弟，你终于长成大人，以前哥哥经常说你这、说你那。以后你是大人了，需要自己为自己拿主张了。烟这玩意不是好东西，你是学医的，你比我还懂，以后抽也行，最后还是少抽点。” 　　我那天听哥哥说这话时，突然觉得哥哥的语气有些感伤，我不由得认真打量了哥哥下。突然发现自己好自私，这么些年来，哥哥一直关注我成长的每一个细节，我却近乎忽视了哥哥的变化。 　　眼前的哥哥老了，哥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哥了，我的大哥，那个曾经英姿飒爽的军官已经不在了。如果不留神，哥哥的身躯仍然是那么挺拔、魁梧，哥哥的眼睛仍然是炯炯有神。可是，我在灯光下认真审视了哥哥，发现哥哥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曾经漆黑的头发不知何时染上了斑斑风霜，看似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有一些隐约的浑浊。 　　我的大哥老了，他已经退休了，他现在是一个老人了，可是，在我内心里却始终把他当作任何困难都击不垮的大树，可这棵树现在已经不再年轻了。大哥老了，老了的大哥已经将我当作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来看待了，我长成了大人，大哥却老成了小老头。大哥没有子女，一辈子都把我当自己的子女看待，现在老了的大哥开始将我当作好朋友看待了，刹那间，我彻底理解了大哥以前对我所做的一切。 　　从那以后，我就彻底不抽烟了，以前哥哥不允许我抽，我逆反心理反而偷偷抽，现在哥哥不再管我了，我却不再想抽了，也不是为了讨哥哥欢心，就是不想抽了，没有什么理由。 　　我现在隔三差五的去哥哥家吃饭，哥哥每次看见我来就特高兴，他喜欢和我一起喝两盅，喝了酒就话多，就喜欢我和他闲谈，有时候哥哥喝了酒后，还是会摆老资格：“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不过，我现在听了哥哥这话，却和小时候感受大大不同了，我要么和他争论得不相上下，要么看着他笑笑。因为，自从那一天哥哥敬了我一枝烟，就把我这个弟弟敬成了一个好朋友，从此我少了一个敬畏的大哥，多了一个亲昵的朋友。 　　可是，哥哥还是老了，岁月就是这么让人无奈，还是祝福大哥晚年幸福安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