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文|宋煜

　　一、
　　我一直都没能爱上苏晨。尽管一直以来我与他走得最近。 　　我甚至可以看着他裸着上身从洗浴间里出来，我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强生沐浴露的孩子气，然后用他的小肚子当枕头。 　　我与他之间象是绝缘的，对爱情有着天然的免疫力，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许朗就不同，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每次遇见他就象遭遇了电击。我不敢看他的眉，他的眼，我怕我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我还是那么喜欢他，他总能轻易地走进我青葱的梦里。 　　我对苏晨说，我又梦到他了，他带着星星一样的光。我说苏晨，如果有天你能走进我的梦里，我便是喜欢你了。 　　就是这样的。我喜欢许朗，苏晨喜欢我，这样的一个感情链，牢固的很久不曾改变。 　　我收集一切和许朗有关的东西。他在新生入学晚会上出现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他了，他唱“平静的我和所有陌生的人擦肩而过，汽车远去然后灯光亮起在蓝色街道，我已走着入睡……”声音那么美。我用MP3录下来反复地听。 　　他穿李宁的白色背心，每次我从那个专卖店橱窗前经过的时候，都会驻足留恋几眼。 　　他在校报上发表足球评论，哪怕小小的一块，我也会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贴到我的日记本里。 　　我多么在乎他，我说苏晨，如果遇到这么一个中意的人，即便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惜。 　　苏晨看着我，苏晨不说话，苏晨总是笑。

　　二、
　　起始。我给许朗写很多的信。我反复练习自己的笔体，什么样的才最漂亮。 　　写完了拿给苏晨看。他狠狠地咒骂我傻瓜，说你怎么会喜欢那么一个浮浪子弟。还说等你失恋了别忘了到我怀里哭。 　　他不乖，但他也不坏。我这么和苏晨说许朗。然后我抱一抱他，我第一次发现苏晨那么高，那么瘦。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我拍拍他的背，我说好孩子总会有更好的姑娘在前面等你。 　　我经常给许朗寄匿名的信。很久以后的一天我对许朗说，我并不漂亮，我只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你能保准不对我失望吗？ 　　许朗说，我喜欢的是你的心。 　　我终于站在了许朗的面前，我看到他的眼神满含笑意。我终于可以和他在雨里共撑一把伞。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了呢！许朗说每次都会留意中文3班的人谁去取信，他说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寄信的人是我了。 　　象电影《爱有天意》里的男女主角。和许朗在一起的时光，即便往头上扯件衣服在雨地里跑也可以是件快乐的事。 　　那时侯许朗每两周都会坐二百里的车去看望他的妈妈。他说他的妈妈得了癔症。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某个剧团的演员。他说你要等我回来哦，别被人勾了去。 　　他痴痴地笑，笑容那么迷人。 　　但是后来，我知道许朗骗了我。他原本是有女朋友的。他坐二百里的车去看望的其实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的妈妈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我多么傻，我把听来的这些告诉许朗的时候，他很平静。而后他忽然笑起来，露出让我晕眩的白牙齿，他附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是问她借钱去了，你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但是我很穷。他细细地打量我，如果没有钱，怎么能买你喜欢的裙子给你呢？ 　　我轻易地给了他原谅。
　　三、
　　如果埃达没有遇上贝恩斯，如果欲望的盒子不曾被某一个不期而遇的人打开。也许一切都会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但他们还是遇见了，于是即便断了最为疼惜的手指，埃达还是选择了爱情。 　　这就象我遇见了许朗，如果不遇见他，如果不是电石火花的感觉，也许我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可许朗并不是贝恩斯，而是象《钢琴课》里的那个狡黠的小女孩费洛拉，一张美丽灵巧的嘴巴总是编各种生动的谎言给我听。 　　后来我听别人说起许朗曾经的女友，从高中到现在都足足一打了，甚至现在还和几个外校的保持联系。 　　再后来我终于见到那个女子。穿着象我一样素气的A字裙，向他跑过来，阳光弥漫，我看他慢慢地张开自己的怀抱，我仿佛看见跑向他的她是另外的一个我，是的，她长得多么象我。我站在许朗背后，觉得心里有东西霎时碎了一地。 　　然后我转身离开。 　　我烧掉了所有打给许朗的草稿和他的回信。烧掉了我自己曾经那么纯真的岁月。 　　然后我买了两瓶红酒，打电话给苏晨。他很快就来了，身上有外面的湿气，头发也湿湿地打着卷。 　　然后我们对着喝酒，我们衔着杯子看谁能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我看见苏晨的眼睛在暮色里变得蓝荧荧的，我抢过苏晨手里的烟，却被呛得不停咳嗽。 　　我说他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啊。 　　我还说皮诺曹的鼻子说一句谎话就会长长一寸。 　　然后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是许朗，他的脸变得很模糊，他的鼻子变得好长。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 　　屋子里弥漫着老得不能再老的一首校园民谣，苏晨坐在靠窗的阳台，他的样子那么安静。地上是一大片的烟蒂。 　　我揉揉发涨的眼睛，我说苏晨，这是什么歌呢，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苏晨不说话，还在安静地抽烟。 　　我笑着说A喜欢B，B不喜欢A，B喜欢C。这样八电档里的庸俗情节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然后我抢了他手里的烟。但还是把我呛出了眼泪。 　　苏晨说。傻姑娘，不要想不开，你至少还有我。
　　四、
　　后来许朗找过我，请求我的原谅。他说她得了绝症，我总不至于丢下她不管吧，他说请你相信，我是爱你的。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然后我平静地回转身去，我听见许朗在后面喊，你不是也有个苏晨，你在我面前装什么纯洁呢！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他，我说，许朗，你不配在我面前提到苏晨。 　　我踏着自己又瘦又长的影子慢慢走远，许朗没有追上来，我抱了抱自己，我感觉到冷，我感觉到疼。 　　我反复思考许朗的话，你不是也有个苏晨吗？是的，其实，苏晨除了木讷些外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喜欢音乐。喜欢钢琴。高中的时候也正是他的琴声让我们相识。 　　那天我听见钢琴声从学校的音乐室里传来，就好奇地去看是谁在弹奏，后来看见他，穿着休闲的西装，微微卷着的头发。他安静地坐在钢琴前，美妙的音符就从他的手下水一样的漫溢出来。 　　他经常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弹琴。当我第N次在门外看他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来说，为什么一直不肯进来呢。 　　我很白痴地说我只是好奇钢琴是怎么发出声音来的。憨憨的苏晨就打开钢琴让我看里面的结构。我看见有很多木质的小锤子，他弹一下，锤子就敲一下细细的琴弦，love story欢快的旋律就那么轻轻流淌起来。 　　我们就是这样开始，从此无话不谈，形如手足，他送我各式各样的英文CD。他一直就象我的影子，高中毕业再考上同一所大学，他一直都是我最铁的哥们，但我为什么就一直没有爱上他呢。
　　五、
　　我在凌晨4点的时候忽然醒过来，我在梦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卷卷的Rain一样的头发，黑黑的皮肤，深邃的眼深深地看我。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苏晨的电话，我说你来吧，苏晨，你终于走到我的梦里来了。 　　苏晨含糊地“唔”了一声。我放下电话，我那么快乐。 　　外面的天还没有被曙光擦亮，有细小的风轻轻吹动窗帘。我起床。弄好头发，收拾停当。我等着我的苏晨来敲响我的门，可是他一直没有来，许朗让我等过很多次，但苏晨，他从来不曾让我等这么长的时间。 　　后来有个冰冷的声音夹在一片乱糟糟的人声里从手机中传来。告诉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被汽车撞了，他问，你是他的亲属吧，他所有的通讯记录里几乎全都是你的名字…… 　　是的。2006年3月的一个早晨，苏晨出了车祸，尽管没有严重的外伤，但之后他再也不记得我了。 　　任凭我再呼唤他的名字，给他讲我们的过去，他的眼睛还是空洞而渺远。

　　我放他熟悉的音乐。带他去熟悉的地方。但还是换不回他曾经的记忆。 　　我每天都陪着他，就象他以前象是我的影子一样。我不断地给他讲以前，我深深地相信，总会有奇迹发生，就像新闻里用歌声唤醒沉睡两年的植物人妈妈的6岁小孩一样坚持并坚信。而现在，我只要能陪着他，也就是失而复得的幸福了。
结尾：

　　我和苏晨走在幸福大街上，我们晃晃悠悠，阳光从凤凰树叶子的罅隙里投进来，洒在身上如同斑斑驳驳的碎银子。 　　苏晨走在我的左侧，眼神和表情一样懒懒的。我们走进一家达芙妮，店里很应景地唱着齐豫的一首老歌。 　　连灰尘也不愿再飞扬，像我们爱得懒洋洋，就这么样一直到地老天荒，没任何期望……
　
　　忽然苏晨转到我的眼前企图挡住我的视线。但我还是看到许朗正看着一个仙鹤一样双腿颀长的女孩在试穿。 　　你为什么骗我你失忆？回去的路上我愤愤地问苏晨。 　　他攥着我的手好象我会凭空消失，他说因为我再也不想让别人将你夺走，而且被你在乎的感觉最幸福。 　　因为挑选的匆忙，达芙妮有些不合脚，我走得脚步踉跄，苏晨蹲下来说，来，我背你回去换。 　　我伏在他的背上，垂着他的肩，我说你看你都要把我气哭了。 　　其实我已是泪流满面。（全文3539个字，于09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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