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承受与谦卑

　　　　　　　　　　承受与谦卑
　　头顶上，弥散的黑烟，细小的粉尘，浑浊了天空，有毒的颗粒到处乱跑，工厂流淌出来的化学药水，四处侵蚀……它们败坏了呼吸。我对孩子这样说：“这些东西不尊重花草，也不尊重水边的树，不尊重我们的存在。” 　　从城市的外围回来，走入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偏西的城市，一条多年的小巷，在薄暮中，有些寥落沉寂。这儿居住的人，大都搬到楼房更高更大的城市中心去了。青石板光洁的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孩子走过来，忽儿朝我笑了。笑得像不认识我的春天的花，路面上，染着青色的光釉，洒落着我细微的影子，能感受风旋起的不易觉察的波澜，布满我的周围。而那孩子像照着这些，成为放在我心里的一面镜子。 　　天色逐渐暗下去，生长在路边的树，头顶的绿色也在衰败着。日暮覆盖得四周模糊不清。靠着深灰色的墙，看着来路，内心忽然浮现出挫伤过自己的事件，而它们带着复原的伤痕，让我想到一些疼痛。它们厚厚地积淀在身体两侧，像立在身体两边的墙，那些墙上的光影简直像壁画了，演绎了我走过的人生之路。我从这里穿过去，阴影和光亮交错着。孩子会一天天地长大，他和我一样，在路上走，而我是通向另外一个地方的过道。我们的时间分了长短，这里却有着深层次的担忧与伤害的差别。 　　和陌生的孩子相遇，那一刻，他眼睛突然明亮了，转脸看我，迎着我看他的目光，孩子的笑容漾得很开，像打开的明亮的水的漩涡。觉察到了我们的不同，我想，如果孩子是透明的一滴水，而我是浑浊了无数次清洗过滤了无数次的另一滴。在这里交汇，映照的是相同而又不同的境遇。想到这个，知觉变得异常清醒。忽然对自己说：那些过去的疼痛是有好处的，让我怜惜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光影里，看自己肉体的伤。十几岁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大腿，钻入肺腑的痛，它提醒了我的苦难。让承受成为一种抵挡，一种不躲避不退让的镇定。显然，孩子不会有。他要沿着我的过程，走向自己的未来。 　　看到十字架上的耶稣。苦难，朝我的内心辐射，并降临在独处的夜晚。肉体惨痛的情景出现。比如，一根钉子扎入了我的脚掌。我坐到了地上，脚掌的肌肉在抖动，血往外涌出。牙齿咬在了一起，抵御疼痛。我的手伸到那个钉子处，捏住它，用力迅速地拔出。钉子出来了，疼痛会逐渐消失，危险已经消除。那时，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秋天清凉下来，肉体的知觉，在安静时会回归本真状态。坐在小小地电动车上，经过街道，早晨的风清冷。想它的好处，提示我对这纷繁杂乱街道的清醒。选择安全，躲避危险。如同那些时日，生病时，恐惧一根针头刺入肌肤；情感背叛时，几乎要疯掉；面对众人，嘴里发不出声音；被霸道地挤兑，无力反抗……惊疑地看着这个光影交错的世界，那威压过来的力量多么危险，会恐惧多少和我一样柔弱的灵魂和肉体。 　　每次上班通过医院大门，拐入急诊大厅的通道，我集中精力，看着一些人奔跑到里面，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我。浑身肌肉缩紧，却能够镇定，正视肉体受到各种伤害的。不论来自意外，还是疾病入侵，它们都会是一种苦难。渐渐地，我知道：承受这些，是我的幸运。 　　田野里植物，安然地开放，周而复始，每一个个体的人，却总要死掉，生命没有多少时间的额外惠顾。在这样的时候，你醒着，心地坦然。看着它们，在大地上，会真切地感到，人和一株草一样的卑微。 　　那么，给黑夜仰望月光的机会，谦卑地热爱大地上的事物。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的地方，爱情都在他们心里。当你微笑着说出经历，你看到智慧的果子挂在树梢，它们像天上的星光闪耀。水与树，手和手，在黑夜里，都有原始的灵魂和欲望的坦露与飞渡。它们摆脱枷锁，生长翅膀，穿越山水……苦难会因此掉在了寂然的黑夜身后，你抵达到了水花灿然的高峰…… 　　时光轻薄如水，坐在自己的一条船上，沐浴微风吹拂。你不停地飘向前方。像我一转身，看到暮色里的楼房，从窗户里闪出的灯火，都是沉睡的信号灯，经过着生命过往的远与近…… 　　　　　　　　　　　　　　　　　　　　　200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