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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西洋菜

2022-01-20叙事散文韩开春

西洋菜整理书橱的时候,目光被一套书锁定,是叶灵凤所著三卷本的《读书随笔》,三联书店1988年的版本。叶先生出生于南京,算来也是我的江苏老乡,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却并没因此而成为一名专业画家,而是以作家、藏书家的身份闻名,在他自己来说,似乎……
西洋菜
  整理书橱的时候,目光被一套书锁定,是叶灵凤所著三卷本的《读书随笔》,三联书店1988年的版本。叶先生出生于南京,算来也是我的江苏老乡,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却并没因此而成为一名专业画家,而是以作家、藏书家的身份闻名,在他自己来说,似乎更喜欢“爱书家”这一称呼。叶早年参加过创造社,曾和鲁迅先生打过口水仗,这是许多学过现代文学史的人都知道的常识,鲁迅先生曾骂他是“流氓画家”,在1957年版的《鲁迅全集》中,甚至出现过叶是“汉奸文人”的注文,不过,1981年新版的全集给他摘了帽子,说明他并没做过汉奸,但他并没能等到这一天,他在1975年的10月份就离开了这个人世。   叶先生的后半生是在香港度过的,他在香港读了大量的书,写了大量的读书随笔,加上前期的,总数不下一百万言,也写了大量跟香港有关的文章,包括掌故、风物等方面的。我的目光在这套书上流连许久的原因,倒跟这套书本身的内容无关,实际上是他这个人吸引了我,引起了一点小小的回忆,看到这本书就想到了他的人,想到他写的一篇关于香港本土一种菜蔬的小文章——《西洋菜》,我曾因为这篇文章特意留意过这种菜蔬,而现在正是西洋菜大量上市的季节,它让我怀念。   1997年的初冬,作为随行记者,我随本地一个部门去南方考察,广州是第一站。当天到达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大街上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显示出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特有的繁华与兴旺,让我这个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30年却第一次来南方的人有点目不暇接,感觉自己有点像那初上城的陈奂生。当晚,接待方请我们吃晚饭,先端上桌来的是几个瓦罐,一身紫砂的陶红,早就听说南方有饭前先喝汤的习惯,却从未有过亲身体验,这次来了,怎好放过这样的机会?迫不及待地端起服务生刚舀上的一碗汤就喝上了一口,虽是寻常的大骨炖白萝卜,入口就觉味道不同寻常,果然鲜美,心里便羡慕起广东的男人来。据说,两广的媳妇都有一手煲靓汤的绝活,煲汤除了要在用料上特别讲究外,火候也很重要,一罐好汤往往要熬上十多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真正当得起一个“熬”字,这样熬出的汤其本身的营养价值、对人身体的滋补自是不必多说,仅仅煲汤人的一片用心就极令人感动。两广的女人都深谙“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先留住男人的胃”的道理,并把这个领悟发挥到极致,从这个角度讲,两广的女人是聪明的,这种聪明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两广的男人是幸福的——它让外地男人羡慕。   我的视线被另一罐汤里一种菜蔬吸引,黄褐色,是绿色菜蔬被炖烂后常见的颜色,准确地说,首先吸引我的是它的味道而不是它的色彩,味蕾上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说不出的滋味,甘甜中有一种淡淡的苦涩,乍吃上去,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我用汤勺细细打捞罐中的菜蔬,希望能看到它的完整体态,但打捞了半天,也只捞上来一些它的残骸,毕竟,它在煲中待的时间过久,粉身碎骨也在所难免。我疑心它就是西洋菜,一问主人,果然就是,这让我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因为在此之前,我曾读过叶先生的那篇《西洋菜》的小品,叶先生说:“一个外江佬如果想对西洋菜有胃口,甚而进一步像本地人一样对它嗜食而有好感“,一定“要在这‘天堂’熬上四五年才有这资格。 ”临行的时候,我还在想:广东离香港不远,不知这次南方之行能否和它相遇。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我暗自庆幸是自己的运气太好,也不禁感慨,这种菜蔬,果然是如叶先生所说,是当地人嗜食而让初来乍到的外地人难以接受的一种。   考察间隙,我拉电视台的老朱去离住地不远的菜市场逛,我想见识一下西洋菜的庐山真面目,果然没让我失望,菜市场中大量的西洋菜让我大饱了眼福。公正地说,它的长相虽然清秀,却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洋气,跟它这个“西洋菜”的名字还是有点差距,植物毕竟不同于人,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差别,是一眼就可从长相上分辨出来的,这个西洋菜,看它的模样,就跟它身边的其他土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纤细的嫩茎上长满了水灵灵细小的绿叶,椭圆形,像是一片片豆瓣,所以它又有个别名,就叫做“豆瓣菜”,这个名字比起西洋菜来,似乎更加形象直观。   但它既然叫了西洋菜,想必有它叫这个名字的理由,据当地人讲,两广和香港的西洋菜最先是从澳门引种过来的,而澳门自明末以来就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澳门的这种菜蔬又是葡萄牙人带过来种植成功的,当时的人习惯称葡萄牙为西洋,所以就把这种形如豆瓣的菜蔬叫做西洋菜了。   另外一个关于西洋菜来历的传说似乎更具传奇色彩,说的是广东有位叫黄生的商人,在葡萄牙做生意。由于人地生疏,语言不通,生意不好做,加上经营劳累,不久便病倒了。经医生诊断,他得的是肺病。这种病在当时被视为可怕的不治之症。患这种病的人多夭寿,且会传染给别人。黄生异国罹患,又无盘缠回乡治病,于是陷入了困境。当地政府惟恐黄生将肺病传染给他人,遂下令将他驱赶到荒凉的野外加以隔离。当时时黄生贫病交迫,饥饿和求生的欲望促使他去采摘长在浅水中的一种野菜充饥。过了一段时间,奇迹出现了,他的咳嗽收敛了,吐血止住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四肢也有力气了。连食数载,肺病这种顽疾终于被"水菜"征服了。黄生恢复了健康,回到了里斯本继续经商,家道也渐渐殷实起来了,并娶妻生子。后来,黄生及夫人回乡探亲时,把这种"水菜"种子带回故乡栽种,因为它来自葡萄牙,所以就叫了西洋菜。   叶先生那篇小品文上记载的传说中与这个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主人公由这个姓黄的商人变成了一个患病的船员,但经历和结果都是一样。传说毕竟是传说,表达的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似乎也不必去考其真伪——估计想考也考不到,但西洋菜本身具有药用价值却是不争的事实,祖国医学认为:西洋菜味甘微苦,性寒,入肺、膀胱,具有清燥润肺、化痰止咳、利尿等功效,是治疗肺痨的理想食物。   据叶先生说,九龙有条街的名字就叫西洋菜街,就是因为当年多是西洋菜田,只是后来迁到了市外。田是迁走了,名字却留了下来,会让后人发思古之幽情。   那次考察还去了珠海,隔着海峡眺望澳门,别人看到的是高楼大厦,我却满脑子的都是浅水田里的一片青绿。   西洋菜因长在浅水里,所以又叫水芥菜或者水田芥,在南方,一年四季都能生长,但以入冬到初春这段时间的为好,现在又是冬季,正是西洋菜大量上市的季节,整理书橱的时候看到叶先生的这套书,也算是触景生情,忍不住就很怀念那次与西洋菜初遇的经历。 [ 本帖最后由 韩开春 于 2009-1-12 04: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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