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个秋天

　　　　　　　　　　　那个秋天
　　十五年前的那个秋天，黄叶飘飘，树蝶纷舞，西风流云横空而逝，祁连山顶云岫苍茫，山脚下的小屋瘦小了，肩并肩抵御西伯利亚寒流。老爹驾着一对犏牛赶着犁完最后一块地，一对牛走走停停，时而喁喁而语，像在为冬日生活发愁，偶尔长哞一声，扯心揪肺，灰黑的眸子里浸着泪水，亮亮的莹莹的。 　　我拿着榔头打土块，像只褪光羽翼的大鸟。许是寂寞的缘故，父亲边扬鞭打牛，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娃子，你今年到底咋样，大小考个学校将来能有碗饭吃就行。不然，只能和我一样一辈子站在牛的左边，手心里取皮，眉毛上掉汗，这还是人的日子吗？”我的身体里浸上来一种负罪感，越发觉得对不住老爹。暮色四合，夕岚弥漫，宿鸟归急，我们便回家。

　　还未到家门，哥哥便吼着嗓子远远地喊：“呔，兄弟，你考上了，人说是个大专，你是我们这一家族第一个大学生！”老爹踉跄了几步，他大字不识一个，让哥牵紧牛，捋开通知书，目光烁烁，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说：“好啊，我老刘家出人物了，没想到我大字不识一个，养了个出息儿子！”我知道自己被一所师专院校录取，没说啥，吃了几口饭，便倒头睡了。父母喧了一夜的荒。

　　也许是上苍有意安排，年轻时梦想当一名经济学家的我却阴差阳错地干上了教师这个职业。三年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乡村中学任教。古朴的校园，破烂的屋舍，衣衫褴褛的孩子，都像从河姆渡走来，或是周口店景象的再现。我将在这里扬起理想之帆。

　　刚开始的几周，我身心疲惫，却又不知一天究竟忙活个啥。心里直打退堂鼓。威严刚直的校长读懂了我的心理。一豆残灯下彻夜长谈，谆谆教诲，终于让我幡然顿悟。当时我就认为，凡俗的外表下往往掩着一颗不凡的红心。一只迷惘的小鸟寻找到了幸福的窝巢。怀揣一份胆怯的真挚，收敛的笑意，我知道，教之道，爱为魂，学为人师，行为师范。一个成功的教师，不在于他培养了多少科学家，而在于在鲜为人知的细微处用行为影响了多少人。于是我开始爱身边的孩子，不再把他们当作一群自私、无知、愚鲁的动物，真切地教他们立求知之志，修身养性。让他们带着自信的笑容，从容的脚步，去寻找幸福的所在。让他们懂得无论从事哪一项工作，都要坚守那一方净土，谱写无畏人生。我在日复一日地生产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产品，我职权最小，可我文武双全。“职业行为”成了我的全部，做好护花的绿叶，养花的园丁，自然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1994年秋天，又一个木叶翩然，草枯水底的季节。一个小学男教师因强奸女学生被枪决。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一时间教师的上空阴霾掩蔽，教师的形象似乎更难以树立。再加上长期拖欠工资，有人动摇了。我的一个朋友兼同事不堪别人的冷眼，毅然去了新疆。有人揶揄我：吃的清淡，穿的平淡，出门办事遭人冷淡，就像黑夜里的星星半明半暗。概括入木三分但我无可奈何。连菜都买不起，日子日渐落魄。我对当时的选择复又产生怀疑。我的一个细心的学生给我送来了他父亲用小麦换来的卷心菜和洋芋。我的心被震撼了，学生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而是我们最大的帮手。教师的责任就是把潜在的对手转化为最大的帮手，让创造的火花时时闪现。尽管我们早晨起来，星星点点；晚上回去，皓月当空。

　　三尺讲台，挥洒滴滴甘霖；一支教鞭，结满颗颗桃李。讲台催人老，粉笔染白头。我的同伴在创造着夸父的奇迹。一茬茬的学生被送到了天涯海角去继续追梦，我的头发多数都白了。对镜自视，头发虽白得揪心，白得可怕，然而白得干净。一位西安交大的英语专业学生来信说：“老师开采乌金给人温馨，开采沙漠给人希望。你用博大与慈爱开发我们的睿智，助我们一飞冲天，让我们的路在脚下延伸，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老泪纵横，唏嘘不已，是的，没有燃烧的事业是无奈的；没有水手，谁也当不了船长……

　　于是，半夜醒来，梦境中萦绕的全是学生；白天上课，教室里洋溢的尽为爱心。